那些人是纯粹的坏,不折不扣的,践踏人间道德和法律的坏。
只是区区死亡的平淡结局对他们所作的恶事而言实在是太轻了些。
一旁的巴维尔看到坐在他身边的绅士小老头垂头陷入沉思,深邃的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一抹趣味,而这趣味的神色又很快被他用小动作遮掩,转瞬即逝,就像从来没出现过。
毕竟拖一个纯洁灵魂陷入疯狂这种事情,那可是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马卡尔,这个被生活重压的底层老好人其实早就应该疯了,早就应该在黑暗的人际关系中彻底疯掉,化作黑夜中的怨灵,给予行人深沉的恐惧。
祂灵敏的鼻子能闻到他老迈的皮囊之下埋藏着的深沉的疯狂,不含任何恶意的疯狂。
但这疯狂的气息又刚好被纯洁的锚点所锚定,让他刚好卡在正常与疯狂的临界线上,变成看起来很正常的疯子。
巴维尔很好奇有什么东西能对陷入黑暗泥潭里的人产生这种微妙奇特的效果。
直到看见倒在小老头怀里,脸上泛着不健康红晕,陷入昏迷的病弱少女时,祂才恍然大悟。
果然对一个人影响最深的还是另一个人,也正是两个同陷深渊的孤独者相互救赎的过程,才让这个半疯老头的精神状态稳定下来。
“不过,容我说句不好听的,我的朋友。”
身为诡异的恶作剧天性涌了上来,反正闲着也没事做,不如给疯狂再添一把火。
“你和瓦莲娜小姐的爱情与婚姻估计不会被人看好的,我想结果自然不必我多说,你自己也应该清楚。”
一个刚满十八青春靓丽的可爱少女,一个年近花甲皓首匹夫,即使花费再多的金钱都堵不住天下的悠悠众口。
所有人都不会认为是马卡尔先行示爱,他们只会认为是年轻而有心计的恶毒少女图谋暴发户未来的大笔遗产。
“这会对瓦莲娜小姐造成很大的困扰,而且那孩子也未必会乐意嫁给你,让我直白一点吧,你的岁数当她爸爸都绰绰有余。”
俩人差出去不止两轮多的年纪了。
“我......我知道,我一开始就知道,但是我不在乎。”
巴维尔满怀恶作剧的心态刚开场就碰了钉子,马卡尔低着头,任由他满头皓白的头发披散下来,半掩他的面容。
双手交叉,撑着头,手肘搭在膝上,有些鸭嗓的声线很低沉。
他把巴维尔的话听进了心里,即使隔着厚重隔音的房门,他言语时也很是小心。
“我一开始就想过这些,想过这些基本上不会发生的事情。”
“假如我年轻二十......哪怕只年轻十岁,我也会鼓足勇气去尝试大胆的追求瓦莲娜小姐,去追随那道光彩照人的靓丽风景。”
“她是我的挚爱,我的女神,我的维纳斯,哪怕把我的心肝掏出来安在她身上我也心甘情愿。
真的,我只求她能好起来,她这样好的人儿不应该受到现实生活的摧残和无情疾病的折磨。”
“但是啊,太迟,太迟了,我已经老了,已经太老了。”
声音低沉悲伤的马卡尔苦涩的抬起头,整个眼眶已经彻底红肿,一行浑浊的热泪从左眼的眼角滑落,径直垂到脸颊,随后啪的一声滴落到铺着白地毯的地面上。
再无声息。
身上华贵的服饰驱散了他身上所有的穷酸气,但怯懦的性格却始终盘踞在他身上,令他不敢上前拥抱自己的心上人。
他之前能做的,也只是倾尽所有,帮瓦莲娜找一家勉强过得去的居所,送些糖果和药品,然后在属于他的阴暗的角落里,注视少女收到礼物时显露出的些许疑惑与欢喜的表情。
对于马卡尔来讲,光是远远的注视,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像他这样习惯生活在阴沟里的老鼠,不配站在阳光下拥抱那美好的维纳斯女神。
他一向都很看得开,毕竟他过去二三十年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一个人工作,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休息,浑浑噩噩的在职场上和同事们处着半好不坏的人际关系,他们笑,他也跟着笑,他们喝茶他也跟着喝茶,他们看报纸他也跟着看报纸。
没有自己的思想,没有自己的生活,就只剩下枯燥乏味的文档抄写工作,在自己的岗位上应付人来人往各色人等。
过去的他就像无意识的生活在一片浓雾之中,自己就是那漂泊无依的浮木,毫无凭依,只能沉溺在迷雾中渐渐腐烂,变质。
直到一束璀璨的阳光照进困住他的迷雾,毫无阻隔的穿过马卡尔的胸膛,拥抱他几乎要僵死的心脏。
明明在昏暗的夜色中,那泪眼阑珊的少女在他的视界中却是那样光彩夺目,只是一瞬,他便为之倾倒,愿意为之付出一切。
“我从来不求和瓦莲娜小姐修成什么正果,我很清楚我自己的定位——一个年迈的,贫穷的,生活没有多少保障的十四等文官从来不会是一个好的婚姻选择。
两颗鸡卵之间的拥抱只会把双方都碰撞的粉身碎骨,真正配得上瓦莲娜小姐的至少应该是一个贵族,我想至少应该得是一个公爵,他得有贵族头衔,有一块巨大的封地,还得有好几座漂亮精致甚至崭新的城堡。
他名下应当有大量的田产,有几千上万的农奴,每年进项上万金卢布。他得有两支商队,一支跑英吉利和法兰西,运送名贵的工业品和金银珠宝,一支专门跑远东,运来大捆的,一匹匹价值千金的丝绸。
除了雄厚的财力,他手下应该有一支私兵,或者说一支军队,才能保护瓦莲娜小姐的安全。他们各个配铠,都得顶顶好的骑兵,既要会使剑,又得使得一手好准头的枪。或许还得有一支炮兵,大炮和弹药都得要最好的。”
“我想他得有个高贵的姓氏,杰夫士金就很不错。”
“当然,当然,杰......”
“杰夫士金?”
等等,刚才搭话的好像不是巴维尔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