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诺暗叫不好,自觉退到一边,让出路来,祈祷别被这些醉鬼缠上。
之前好几次她都遇上喝得醉醺醺的酒鬼,次次都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安全逃脱。
几个醉鬼相互搀扶,踉踉跄跄走着,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隔着五六步的距离,其中一个醉鬼竟是往缩在角落的沈听诺倒来。
沈听诺眼快地倒退一步,而那醉鬼似乎在她身上装了定位器一样,随着她后退的脚步继续倒来。
显然是故意的,其他几个醉鬼不停起哄的“哦哦”叫。
沈听诺又怕又怒,在她正想返回小吃店时,一道高大身影忽然站到她面前,矫健的身姿硬生生将那个醉鬼撞摔地上,还狼狈滚了一圈。
“滚跟挨打,自行选一个。”
顾肆也“噼里啪啦”地按着指关节,满身戾气。
这下子,几个醉鬼身形也不晃了,连忙扶起地上那个,疾步走人。
注视男人高大又充满安全感的背影,沈听诺惊喜:“你又帮了我!”
顾肆也侧目,神色复杂地睥了她一下,“你是麻烦的代言人吧。”
沈听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又给你添麻烦了。”
“知道给我添麻烦还不快回家去。”顾肆也凉凉道。
“哦,哦,那、那我走了,再见。”生怕惹他不高兴,沈听诺赶忙抬脚就走。
夜色里,街道清冷,寒风刺骨。
走了一段,感觉身后有人跟着,沈听诺回了头。
跟在后面的人不是别人,而是顾肆也。
她好奇:“你跟我同路吗?”
“不同。”顾肆也嘴里叼着根燃到一半的烟,神情懒懒,向上飘动的烟雾给他好看眉眼蒙上一层神秘感。
“不同路,你跟着我做什么?”沈听诺脱口而出问道。
“关你什么事,走你的路,回你的家。”顾肆也忽然不耐烦起来。
沈听诺想到他揍马三的狠劲,瑟缩了一下,眸子无辜又有些怯生生地眨了眨。
“看什么,还不快回家去。”顾肆也粗声粗气来了一句,颇有唬小孩子的气势。
沈听诺连忙收回视线,不敢再看他一眼,埋头继续往前走,这一次,她的脚步加快了许多。
无论她走多快,身后的人依旧不疾不徐地跟着,距离保持在三步之间,只要她低头,就能看到他地上被拉长的影子。
回租房的这一路,是沈听诺来到西区以来,走得最顺的一次。
有时不是遇上醉鬼,就是遇上言语骚扰的,或是故意拦住她去路的,唯独这次很顺利回到租房楼下。
醉鬼顾肆也帮她赶走了。
言语骚扰的刚要开口,她身后的顾肆也咳了一声,就没动静了。
故意拦住她去路的,瞧见她后面跟着一个顾肆也,便不敢来欺负她。
沈听诺后知后觉意识到,顾肆也为什么要跟着她了。
他是在送她回家。
他是在保护她。
她嗫嚅着唇瓣,想向他表达谢意,结果人家鸟都不鸟她,头一扭,走进了夜色里,高冷得很。
自这晚之后,沈听诺见到顾肆也的次数逐渐多了起来。
有时他会坐在小吃店门口,有时他会出现在对面超市,无一例外的是,每天晚上,无论多晚,他都跟在她身后,以他的方式送她回家。
有好几次沈听诺想当面跟他说,不用那么麻烦,但次次人家嫌她吵,听没两句就戴上耳机,她只能讪讪闭上了嘴。
因着有顾肆也的帮助,沈听诺来到西区的第一个冬天并没有多难熬,小厨房的那两个透风大窗户多了层挡风纱,她每天洗碗的角落多了一个小太阳,每晚的餐饭里多了一碗骨头汤和一个鸡腿,许多许多肉眼能看到的小事堆积起来。
沈听诺一直记得顾肆也的恩情,每个月尽量多存一点钱,然后请他吃鲍鱼饭作为报答。
只是,直至到沈听诺来到西区的第二个冬天,她都没能请顾肆也吃上那一顿鲍鱼饭,只因每次结账时,顾肆也总能先她一步,她知道,他清楚她穷,并不想她花这个钱。
就这样白白让她蹭了快一年的鲍鱼饭,吃得她心慌意乱,吃得她羞愧难当,吃得她心生惭愧,但鲍鱼饭真的很好吃!
快到年底,暂住西区的外地人走了一半,沈听诺拿了年前最后一笔工资和今天的晚饭,与于叔告完别,慢吞吞朝租房的方向走去。
最近这段时间顾肆也并没有在身后跟着,沈听诺也有段时间没见过顾肆也本人,据于叔说,快过年了,顾肆也想多赚点钱好过年。
她怀疑顾肆也是被她吃鲍鱼饭吃穷了,所以最近都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良心稍有不安,沈听诺吐出口寒气,走过清冷街道,踏入光线昏暗的潮湿小巷子里。
没了耳边跟随的脚步声,她倒是有些不习惯。
小心跨过地上的湿漉漉水滩,偶尔还得注意头顶交错电线滴落的水珠。
在沈听诺专心走路时,一双粗砺且肮脏的大掌从黑暗中伸了出来,捂上她嘴巴。
“唔!”
沈听诺瞳孔震动,一股酸臭钻入鼻孔里,她本能挣扎。
“妈的,盯了你小半个月,总算是等到你落单的时候!”
耳边是男人兴奋不已的声音,他仗着男女力量悬殊,拖着沈听诺往另一处更深更暗的小巷子走去。
沈听诺慌得不行,除了刚来到西区被欺负过之外,这还是她第二次遇上如此情况,双腿在地上用力抵着,不愿意跟男人走,两只手则疯狂往男人脸上抓去,手指还专门朝他眼睛抠,打包的饭菜掉撒了一地。
混乱又肮脏。
“啊,贱人,抠我眼睛!”男人惨叫了一声,推开沈听诺,闭着眼睛一拳头挥了过去。
闪躲不及,沈听诺结结实实挨了这一拳头,顿时头晕眼花,额头磕在发霉的墙壁上,整个人像脱了力般,一路往地上滑去。
她想还回去这一拳头,她想起来逃跑,可被拳头打中的眼角太疼了,她连睁开眼都费劲。
真的很倒霉,在西区这种烂人很常见,但为了省房租,还是不得不租巷子深处的房子,因越深巷子的租房就越便宜,所以在这一片的人员鱼龙混杂。
“贱人,这是你自找的!”
男人骂骂咧咧,揉了揉泛疼的眼睛,确定没瞎。
他阴狠地朝沈听诺走去,伸出手拽下她脖颈上的驼色羊绒围巾,正要脱下她灰色外套时,头顶突然投下一片阴影。
男人抬头,还没看清来人,一只脚就朝他脸上重重踹来。
“哎哟!”男人疼得捂住脸,躺在地上鬼哭狼嚎。
顾肆也担忧地睨了眼已经陷入昏迷的沈听诺,等再看向男人时,他眼里的担忧转瞬变为杀意甚浓的戾气,抬脚朝男人走去。
巷子深处,一声又接着一声的凄厉惨叫传出,并没有引起半点波澜。
不一会,顾肆也一身寒气的离开小巷子,他怀里稳稳当当抱着双目紧闭的沈听诺。
来到附近一家24小时营业便利店,顾肆也找了角落的位置坐下,像搂小孩一样将沈听诺拥在怀中。
深邃视线掠过她眼角的乌青,顾肆也蹙了蹙眉。
“麻烦精。”
他情绪微动,吐出这么三个字,修长带了些小伤口的指尖细心勾走她脸上碎发,指腹似心疼地轻轻摩挲着她微红额角。
刚刚他对那人渣还是下手太轻了,就该将人渣另一只手也折断!
十分钟后,沈听诺悠悠睁开双眸,正巧对上男人眼底泛起的心疼,只是她稍眨一下眼,再去看时,男人眸中一片清明,适才的心疼仿佛是她错觉。
“醒了。”顾肆也胸腔微震。
嗅到他身上略重的混杂烟味,沈听诺不喜地拧拧眉头,很轻的“嗯”了一声。
“又给你添麻烦了。”
顾肆也轻哂:“知道就好。”
没错过她一瞬的嫌弃,他抬手掐了掐她脸颊。
“真想拿个镜子让你看看你现在这副邋遢样,还好意思嫌弃我臭。”
他从地下拳场出来,澡都没来得及洗,就直接过来找她了,结果她嫌弃他。
有时候沈听诺都觉得顾肆也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她就小小嫌弃一下,都能被他发现。
她良心不安,但不多。
她羞愧,但不多。
大概是仗着顾肆也待她好,有恃无恐吧。
“疼。”她垂眸,决定装死蒙混过去。
“我没用劲。”顾肆也松开她脸颊肉,发现有点红了。
“那也疼。”沈听诺哼了一下。
“娇气。”顾肆也给她揉了揉。
“娇气也疼。”沈听诺顺杆往上爬。
看她这般病恹恹还不忘耍起了无赖,顾肆也好气又好笑,“沈听诺,上辈子我欠你的。”
沈听诺表示不想听地闭上眼,靠着他肩头,脑袋又开始晕晕沉沉起来,耳边隐隐听到男人的小声抱怨。
“早叫你搬走,不要住太里面,非要省那两百块,这下好了,遭罪了吧,今晚我要是不来找你,你该怎么办……”
沈听诺默默听着男人满是无奈的话,眼角湿热湿热的,很累,有点想哭。
两百块是她半个月的饭费,她不敢说,怕顾肆也嘲笑她,也怕顾肆也可怜她。
休息了一个小时,脑袋没那么晕了,沈听诺昏昏欲睡,累到什么都不想做。
男人的怀抱比她每晚盖的棉被暖多了,她由衷希望卖冬被的厂家能出一个顾肆也牌子棉被。
“沈听诺,别睡着了,脑袋不晕就起来吧,我腿麻了。”顾肆也慵懒靠着椅背,无视收银小妹频频朝他们这边投来的暧昧眼神。
估计别人误会他们是小情侣了。
想到这,顾肆也莫名觉得后脖颈有些热,搂着沈听诺腰间的手有点不自然。
沈听诺连眼皮都懒得抬,只在心中暗暗回复,她睡着关他腿麻什么事,她又没有睡他腿上。
突然间,她发现了异样,屁股下的椅子不太对劲。
意识到自己此时此刻正坐在男人大腿上,沈听诺仿佛被按了紧急跳跃键,她猛地跳起来,双颊泛红,眼睛乱瞟,就是不敢直视男人。
“嘶——”
她动作太大,加上突然使劲跳起来,顾肆也被错伤到了,他原本挺直的腰背弓了弓,周身懒散一扫而空,俊逸脸上难得露出痛苦之色。
听到男人不一样地抽气声,沈听诺双手无措地问:“你、你怎么了?是、是我撞到你哪里了吗?”
顾肆也素白着脸,唇瓣殷红,眼尾微湿,看起来是真的疼狠了。
沈听诺哪里见过这样的他,赶忙上前,紧张道:“是我撞到你肚子了吗?”
见他塌下的肩膀和略微弯的腰,她以为不小心撞到他肚子了。
顾肆也没有说话,只森森瞪着她,那眸子里有埋怨,更多的是难以启齿的……羞恼。
“要不我给你揉揉吧!”见他疼到说不出话来,沈听诺心生惭愧。
他救了她,她却弄伤了他,实在太不该了。
在沈听诺的手要伸过来时,顾肆也先一步攥住她手腕丢开,耳尖冒着嫣红。
“滚开。”
他声音不大,是用能听到的气音说的,半点威慑力都没有。
说完,他似闹别扭的小孩,背过了身,独自一人缓解那股男人的痛。
看他不领情的绝情背影,沈听诺咬了咬下唇,想给他道个歉,可又怕再得到一个“滚开”。
思索了一下,沈听诺转身朝便利店收银台走去,决定买两个热鸡蛋给他敷一敷肚子缓解一下,她也需要鸡蛋热敷一下眼角的伤。
“麻烦给我两个茶叶蛋。”
见没水煮蛋了,沈听诺要了两个茶叶蛋,反正都是蛋,热敷效果应该都一样。
收银小妹这时候才发现沈听诺眼角的淤青,她吓了一跳,刻意看了眼顾肆也的位置,确定他的注意力不在这边,她小声问道:“需要帮你报警吗?”
收银小妹的一系列小动作沈听诺全看在眼里,她连连摆手,为顾肆也澄清:“不用,不用,我脸上的伤不是他打的,他是救我的那个人!”
“行吧,有时候男朋友的人品比皮相重要。”
收银小妹显然不信她的话,以为沈听诺是恋爱脑,挨了打,随便哄上两句,就傻乎乎继续跟着暴力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