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诺非常意外,这还是她头一回见到这么卑微的傅修砚。
他被鬼上身了?
还是对于刚才的事没有站在她这边,心生愧疚了?
无论是哪个,都挽回不了她的损失。
她的曲谱丢了是事实,委屈也受尽。
放下大提琴,越过男人,她站到曲谱架子前,将皱巴巴的废稿放到架子上。
指着架子上的坚固夹子,头也不回,淡淡说道:“我的曲谱从创作到结束,就一直用夹子夹着,不可能被风吹走,除非有人拿下夹子,很不巧,写有我曲谱的那页纸张,有被撕过的痕迹。”
明知道男人可能不会相信她的话,或是无视她的发言,可若是不说,她又觉得自己会憋死。
傅修砚的目光没从她手上离开后,睇着被血色渗透的白纱布,他眸底拂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心疼。
“沈知理说不是他拿的。”他如此说道。
倒不是他想站在沈知理这头,只是他想让她再仔细回忆一下,除了沈知理,还有谁有可能进过琴房。
“你怎么知道不是他拿的?”沈听诺回头,神色愈发冷淡。
不等男人再开口,她嘲弄道:“就因为他说不是他拿的,你就信了他?既然你都选择相信他了,又何必过来说这么多浪费我的时间!”
比赛快开始了,她本不想继续生气,被情绪左右自己,但傅修砚出口的一句话都是在她雷区上蹦跶,她很难不生气。
女孩油盐不进,傅修砚头疼:“沈听诺,你讲点道理,我说这些也是依据……”
“够了!”沈听诺压抑着怒气打断男人的话,直视他说道,“从你刚才站在沈知理那边开始,你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我通通都不信!”
“沈听诺,你都多大了?你幼不幼稚?就因为我没有帮你说话,所以你就一直认为我站在沈知理那边?”傅修砚被她的逻辑气笑了,正色道,“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没有站在他那边,你爱信不信。”
“对,没错,你是没有明确表示出站在沈知理那边,可当时你冷眼旁观了,任由他们俩人一起欺负我。”沈听诺字字句句饱含压抑道,“你知不知道,在我为了自己的曲谱跟他们俩个争辩时,袖手旁观的你最是可恶,后面还问我一句闹够没有真的很恶心!”
他这样子说,明摆着是在内涵她没事找事,此刻又来说他是中立那一方,没有站任何人,这跟女表子有什么区别?
傅修砚一噎,反问了一句,“跟他们争辩了这么久,除了浪费时间,沈听诺你又得到了什么呢?”
“我是浪费了时间,是没得到什么,可我起码没有独自咽下这该死的委屈,知道会为自己的东西去争辩,这回答你满意不?”沈听诺咬牙切齿地说道。
狗男人的问真是可笑至极,她的东西丢了,难道连找回来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傅修砚静静凝视她良久,说道:“你太偏激了。”
沈听诺讥诮一笑,“又变成我偏激了,你们男的真可笑,每当发现说不过时,就会想办法给对方扣上各种不好的词汇,想借此打压或是转移矛盾。”
她盯着他,说道:“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肯嫁给你了吧,像你这种永远也不会正视自己处理方式有问题的人,一发现说不过就转移话题的人,根本就不值得我去爱,也不值得我花费一辈子去陪伴!”
男人面无波澜,只是垂放在腿侧的手悄然握成拳,手背筋根根暴戾凸起,似在隐忍着什么。
沈听诺看了眼时间,发现距离比赛只剩下三分钟,这次是真的来不及了。
“没事的话你出去吧,我比赛要开始了。”
她赶人,比起去别处,她还是更想留在琴房,一来是琴房隔音效果好,二来是琴房于她来说非常熟悉,可以安抚她的心态,毕竟她的曲谱刚丢了。
“这比赛对来说就这么重要吗?”傅修砚脚下一动不动,似乎并不打算离开。
沈听诺直白道:“重要,非常重要,所以你可以出去了吗?”
“最后一个问题。”傅修砚试探地问道:“你参加这比赛为了谁?只要你回答了这个问题,我就不打扰你比赛。”
其实他一直在怀疑沈听诺参加比赛是为了姜淮,不然为什么从来不参加这种比赛的人,为何如此重视?
这么重视,肯定有她的理由。
沈听诺将手机架好,调整到最佳角度,也不瞒着,直白道,“第一名奖金不少,我想要。”
拿到这笔钱,她离开沈家就没有压力了,不会像上辈子一样挨饿受冻。
她尝过肚子饿的滋味。
也知道冬天没有一张保暖棉被将会有多冷。
历经过这些痛苦,在离开沈家前,她必需做好万全的准备,因为她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再遇上一个极好的顾肆也。
傅修砚怔住,理由跟他想的不一样,他睇着女孩削瘦的背影,问道:“你很缺钱?”
“嗯,很缺。”沈听诺回头,情绪已回归平静,“你想知道的问题,我都回答了,你可以出去了吗?”
傅修砚转身,没有离开琴房,而是拿来了一把椅子坐在了对面,那架势,那模样,似乎并不打算离开。
沈听诺刚平复的情绪又上涌了,狗贼一样的男人,总能不动声色的惹怒她。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问的我都回答了!”
“你比你的赛,我观看我的,这两件事情没有冲突。”男人长腿交叠,双手轻轻握着搁在膝盖上,整个人矜贵又优雅。
沈听诺用力瞪着他,双唇紧闭,无声表达她的不满。
仿佛洞悉她的心思,傅修砚不急不慢地说道:“反正以你现在的情况,迟早会在众人面前演奏,你要习惯有观众观看的日子。”
“你这样的,算观众吗?”沈听诺讽刺他。
“我怎么不算观众了?”男人脸皮厚实。
沈听诺无话可说,在门口挂上勿扰的牌子,又将房门关紧,对男人放下警告的话。
“要是中途你手机响了,我一定会杀了你!”
他若是因此影响到她的比赛,她真的会杀了他。
“我手机向来静音。”傅修砚让她放心。
沈听诺不再理会他,坐到椅子前,登录自己的社交账号,打开直播。
直播一打开,立马就涌入了不少人观看,想来都等候多时了。
随着直播人数以万为单位上涨,各种冷嘲热讽和谩骂也随之而来。
云云月月:真能装啊,她是故意踩着点开直播让我们等的吧,沈听诺你真恶毒!
清清茶茶:隔壁都开始了,你才开直播,心机真重,不愧是抢自己妹妹男人的女表子!
迟来的真相:还比不比赛的?老子等了半天不是为了看你这张丑脸!
蛋炒饭超人:哦吼吼,丑八怪来了,丑八怪来了,还以为她没胆子开直播,好丑好丑!
北街路况:姐姐,别看那些恶评,专心比赛,要加油哦!
小兔子的饭盆:丫鬟来洗地了~~
屏幕上飘过的诸多弹幕里夹着零星几条支持,沈听诺刚巧看到了,她唇角勾了勾。
弹幕再次刷屏,都是在骂她,有些还在揣测她这一微微一笑不怀好心。
反正无论她做什么,黑她的人都能找到各种角度黑,而且黑的角度都很稀奇。
比如说,她今晚穿的薄毛衣,都能被说不自爱。
比如说,她头发有点凌乱,都能被说故意勾引人。
太多太多匪夷所思的黑人角度。
见刚刚好到比赛开始的时间,沈听诺起身,朝着屏幕前的观众们鞠了一躬,动作干净利落中携带着多年优渥生活培养出来的优雅。
单单从这一个简单动作中能看得出来,她气质非常好。
弹幕再次刷屏,这次恶言攻击少了许多。
爱吃芒果丁:哇呀呀呀,这位选手好美好美,单是一个鞠躬都能迷死人,五百个评委在吗?速把珍贵小票票投给她!!!
胡说八道文学家:这么丑居然有人能夸得下去,你们也真是饿了!
努力生存:啊啊啊啊啊,这么美的小姐姐,黑子没有心,还在骂!
唐1010:说丑的那个,该去医院看一下眼睛!
正义的女人:哪个傻叉说丑的给老娘站出来!
到这里,弹幕基本被吃沈听诺颜值的网友占据。
当夸的声音足够大时,尬黑的声音就会回到下水道,等待伺机时间。
“大家好,我是选手沈听诺,接下来我演奏的曲子名为光,还请屏幕前的观众们多多支持我,你们的掌声是我前进的动力。”
沈听诺口齿清晰的自我介绍完,坐回了椅子上,无视对面投来的炽热目光,持起了琴弓。
优雅曲调从她手中倾泻而出,没有曲谱,她只能凭借当时创作的手感和零碎记忆去演奏。
最后能不能晋级,只能听天由命,能做的她都全做了。
傅修砚专注地望着沉浸于演奏之中的沈听诺,不得不说,在这一刻,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动。
女孩头发微乱,仅用一根铅笔挽起,脸颊边的小碎发令她多了几分清冷感,简单的衣着更衬得她气质不俗。
最吸引人的不是她的外貌,而是专注做一件事的她,异常的迷人。
看到这样的沈听诺,傅修砚是有点自豪在身上,他用恶意与偶尔心软浇灌出来的小绿苗,似乎长成了一朵醉人又明媚张扬的带刺玫瑰。
从她的琴声之中,傅修砚能听得出来她渴望光,遇见光,追逐光,享受到光的照拂,又因不得已放弃光,最终缩回阴影里,枯败成为泥土的养料。
明明她演奏的曲子命名为光,最后结局却是放弃了光。
为什么?
听懂她痛苦的傅修砚茫然一瞬,想到今晚发生的一切,他脑海里突然浮现顾肆也的身影。
那个混混!
这一瞬间,傅修砚几乎可以笃定,沈听诺演奏的这首曲子是给顾肆也的!
她在为放弃另一个男人而伤怀!
傅修砚搁放在习惯上的手握成了拳头,怒意占满他的全身,急需一个突破口。
直到沈听诺说完感谢的话,下了播,他才猛然站起,动作过大,就连椅子都被掀翻了,发出巨大声响。
沈听诺心脏一颤,不明所以地看向阴沉不定的男人。
庆幸她下播了,不然她的比赛非被他毁了不可。
“你就这么喜欢他吗?”男人没头没尾的一问。
“什么?”沈听诺迷茫。
“只要有我在,你和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放下话,傅修砚怒气冲冲摔门而去。
沈听诺一脸莫名其妙:“神经病,有病就去治!”
比完赛,接下来她只要等几天后的评委投票出来,选出前一百强。
沈听诺不敢看直播回放,她担心自己演奏得很差,但当晚夏沐柠和林舟舟就发来直夸她的短信,说她这次的票数绝对能拿到第一。
沈听诺只是笑笑,敷衍的回复她们俩人几条信息。
得了吧,没有曲谱,她就乱演奏一番,能进前一百强就不错了,还拿票数一定,她是想都不敢想的。
西区。
地下拳场休息室里。
“大家好,我是选手沈听诺,接下来我演奏的曲子名为光,还请屏幕前的观众们多多支持我,你们的掌声是我前进的动力。”
顾肆也第三遍回看直播视频,视线木定定落在沈听诺一闪而过的手背上。
在所有人惊叹她气质和颜值时,只有他发现她手背上的伤口裂开了,纱布上还被血色渗透。
一定很疼吧,还带着伤演奏了一曲。
他听出来,曲子很悲伤,她一定受委屈了。
少年指腹摩挲着手机屏幕上女孩微红的眼眶,她肯定是哭过了。
谁又欺负她了?
她家人,还是那个老男人?
“豁”的一身,顾肆也急促地站了起来,拿过外套一面穿上,一面往外走去。
不行,他得去见她一面,哪怕她不想见他。
他只要远远看她一眼就好,确定她平安无事,他就离开。
迎面走来的张蹈和苏穗瞧见顾肆也行色匆匆,都不由问了一句。
张蹈:“阿也,你上哪去?不是说好去吃宵夜的吗?”
苏穗:“阿也,你脸色不太好,是发生什么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