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优扫视了一圈会议桌上的其他人。
而谢尔盖,则是在想通了之后,缓缓地坐在了凳子上。
他从未感到乌萨斯的冬天如此寒冷。
人心叵测.........
没想到,有朝一日,为了那个最终的目标,竟然要自己人算计自己人。
“不知道各位,还记得之前《乌萨斯宪法》和《乌萨斯刑法》之间的一条吗?”
“额.........我想我明白了,宪法第三章《乌萨斯公民、公民权与政治权利》,第114条第5款:在被乌萨斯法院审判并确定罪名之前,嫌疑犯依旧为乌萨斯公民,适用此前所有公民权条款........”
那名律师出身的整合运动术师小队小队长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竟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大大的冷战。
她瞬间明白为什么在第二次切尔诺伯格事件后,乌萨斯最高法院突然宣布重新修订《宪法》和《刑法》,并且获得了大多数同意票的支持了。
这明摆着就是冲着整合运动来的。
他们........早就算到了,整合运动会前往其他国家。
“没错。正是这一点,整合运动无论到哪里,无论是受到攻击还是主动发起攻击,都会给乌萨斯帝国一个极其强有力的战争理由。”
望月优下意识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
而谢尔盖,也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试问,这片大地上,有哪个主权国家,会容忍其他人去攻击自己国家的‘公民’?”
望月优咬紧了“公民”这个词。
“又有哪个国家,会放任自己手中的在案在逃重犯——甚至是像我们这样的组织行动,或许已经被定性为恐怖组织——在其他主权国家逍遥法外?”
“《乌萨斯刑法》第五章第514条第19款第二小项:乌萨斯有义务帮助其他国家进行对在逃嫌疑犯的追捕工作,并且适用其对应国家的对应法律,允许跨国审判;
“同样地,其他国家有义务帮助乌萨斯进行对乌萨斯境外在逃嫌疑犯的追捕工作,并且适用乌萨斯相关法律。
“本条依旧适用《宪法》第三章第114条第5款到第117条第2款........”
整合运动术师小队小队长又一次坐下了。
“是的,这就是我们的身份的极其独特的特殊性。咳咳........”
望月优突然咳嗽了两声,又猛地抓起暖水缸子灌下一大口温开水。
“哈.........在乌萨斯帝国开战后,卡西米尔他们大概率会同意借道,毕竟他们也不想凭白无故地去打一场毫无意义的战争,并且得罪乌萨斯帝国。
“虽然说他们已经得罪了,但以他们资本主义的尿性,肯定是更加倾向于把手里的金券投到各种各样可能让他们继续富下去的产业之中,而非白白地把金钱烧进毫无意义的战争之中。
“乌萨斯最不怕打的,一是速决战,二是持久战。而卡西米尔的军队早已被金钱腐蚀得不成样子,高速战舰发动机所需的至纯源石液都能被偷走卖钱,然后转头投到骑士竞技比赛之中。我想,这个卡西米尔笑话已经可以体现问题了。
“在我计划中,整合运动前往维多利亚后,最少保守估计五个月的时间发展,这五个月足以整合运动发展壮大,即使是在大公眼皮底下又如何呢?
“当准备充分后,哪怕我们没有暴露,我也会主动暴露。这就是我们身份的特殊性。
“到这里,我们完全可以玩一手金蝉脱壳之计——一部分真正的主力宣布退出整合运动,随便加入个绣锤组织或是什么深池,如果可以的话就去黑钢国际和黑金国际。
“届时,乌萨斯帝国必将对维多利亚宣战。即使那群复国心切、人人极端复仇主义者、狭隘民族主义者的萨卡兹真的在协助维多利亚,还是在搞些什么其他的东西,事实上都有利我计划推行。
“在乌萨斯和维多利亚全面战争后,你们带其他整合运动成员转战萨米这些国家,我会带留下来的人挟持大量记者,号召大量感染者参与暴动,组建一个短暂的政权——且叫它‘整合公社’。
“塔露拉的作用,在这个时刻将完全消失。这时,她将重新作为一个小人物跟着你们,伺机爆发出一股全新的力量——如果想,重建一个新的‘维多利亚’作为感染者政权也不是不可以。”
“到时候,我们会利用挟持的记者,维多利亚的设备和那座碎片大厦,连接全泰拉各国信号,然后宣布感染者政权成立。同时告诉全泰拉的感染者,我们明白自己必将失败,但我们属于先行者。
“信号可能会被各国直接拦截阻断,不过无所谓,这玩意的速度比我们想象中的快的多的多。到时候残留剩余的幸存者跑出去,这件事就会传遍全泰拉。
“不怕他们压!他们越压,就越恰恰证明证明他们越怕,感染者就会更加发起反抗。如果他们不压,感染者运动在全世界就会更进一步。
“这就是阳谋。一个大大的阳谋,一个只需要牺牲小部分人就可以推进一大步的阳谋。而我,早已不畏惧牺牲。”
望月优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跌坐在椅子上。
他从未觉得自己的思维如同今天这般清晰过,也从未觉得如同今天这般疲累过。
然后,他低着头,用最为低沉的嗓音,慢慢吐出最后一句话:
“在整合公社成立后,维多利亚不管怎么说也不敢放乌萨斯进入,但是各国大概率派兵围剿,到时候整合公社只要多存在一秒,就会积累全泰拉感染者的希望。
“这就是我的计划,牺牲我跟大部分自愿的整合运动,换取未来。”
........
沉默。
所有人都在想这件事、这个大胆的计划的可行性。
从结果上看,整合运动的势力无疑被壮大了许多,而且全泰拉感染者的力量也会尘嚣日上。
燃烧中的火,终于吞噬了焰心的那最后一丝黑暗。
滔天巨火,也将吸引更多的人、更多的感染者。
聚起来........聚起来!
“啪,啪。”
两声干脆的掌声,一左一右地响起来。
谢尔盖和九,同时阴沉着脸,但又同时赞叹地鼓起掌来。
这确实是一出毒计、一出阳谋。
“啪啪啪啪啪..........”
旋即,全场掌声雷动。
所有人都站起身来,向着新整合运动的军师鼓起掌来。
敬英雄主义精神、敬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敬望月优。
............
散会了。
望月优刚刚走出门口,就觉得肩膀被人拍了拍。
他刚刚想下意识地抽出自己的pp19“勇士”冲锋铳,但又恍然惊觉,悬在半空中的手又尴尬地放了下来。
转头一看,正是谢尔盖。
“望月优,虽然之前我们的思想总是相左,但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交流互鉴的意义。”
微弱的炬火下,谢尔盖脸上的微笑清晰可见。
高了半个头的身高,更加体现两人的友谊。
“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我们需要考虑的问题还有很多,但至少现在,我们的目标定下来了。”
“你不恨我?”
“我恨你干什么?我要恨,也是恨这个黑暗的时代。”
“塔露拉.........”
“她是关键。我倒是很庆幸,这场会议她没有参与。”
谢尔盖下意识地摸向了自己的作战指南针,但手到一半,又生生地停下了。
“唉.........正如你所说,一个小人物能够爆发出的能量也是巨大的。也因此,我们身为一枚这么‘好用’的棋子,为什么不可以是一柄双刃剑,狠狠地砍棋手一刀呢?”
“.........”
灰白的菲林看金色的沃尔珀沉默了下去,只是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找首领吧。九在找你。”
“........是。”
..............
九坐在一处篝火前,向眼前的篝火中扔入了两截枯枝。
烈焰瞬间吞没了枯枝,欢快地跳动了两下。
更多的飞灰飞出,微微照亮着夜空。
正常情况下,她的位置应该是塔露拉的,然后右手边是博卓卡斯替大尉,前面是谢尔盖大队长。
叶莲娜的话,一般会在一旁哄梅菲斯特睡觉吧........
九从未清楚过。
她只是感到一阵陌生的熟悉。
“呼.........”
望月优欺身,拂去左侧的木桩上的浮雪,并且坐了上去。
“首领。”
“望月优........”
九抬起眸来看向对方。
这周围只有他们两个,而望月优也出乎意料地看到了九眼底的不安和局促。
“.........首领,您这是..........”
“我感到........胸闷。”
九又一次低下了头。
她默默地注视着雪地。
雪地上,被飞灰融化的雪地不规则地反射着火光。
“我感到........迷茫、绝望。”
一株自雪地里挣扎而出的白色小草,顷刻间便化作枯焦。
“你说.........我们这样去利用,利用塔露拉,利用其他自己人,利用这本不该被任何人利用的一切,然后最终的目的是反过来被别人利用.........”
“——前已无通路,后不见归途。”
望月优拔下自己pp19“勇士”的弹匣,拉开拉机柄将那一发哥伦比亚产9*19mm 7n30源石蚀刻弹握在手中,然后又瞄准天空空放。
检铳。
他将30发双排直列弹匣抱在怀中,然后将那一颗7n30挂在挂饰槽上。
“说实话........我也一样不知所措。”
望月优盯着那一颗7n30源石蚀刻弹,开口道。
“整合运动已经失败过一次,但可惜的是,我们能从中总结的政治经验,少之又少。
“我们又能干什么呢?这片大陆没有容忍感染者的空间,我们又该何去何从?”
二人就这么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都害怕对方突然说出一些什么话,又都害怕对方不说话。
“..........我并非什么英雄,可以关键时刻扛大旗,没有谢尔盖大队长的意志和精神,没有大尉的实力,一发枪子就可以轻易要了我的命,一个简单的缝线,我甚至需要一个月时间才能学会。
“但,每次战役我也会冲在队伍最前方,因为对于我而言,扣动铳械的扳机,比进行复杂的弩械操作轻松得多。”
沃尔珀抬起头来。
“我喜欢的就是这股氛围,这股环境,互相帮助,互相鼓励,互相扶持,只是因为一名底层感染者的贪婪,贪婪的想要永远活在这氛围当中。
“万幸的是,我们策划的袭击成功了。
“现在大家聚在一起,或者这份时间十分的短暂,毕竟那群感染者纠察队还在四处搜查,后续的行动依然会有同胞们不断牺牲——我也一样。
“我自问十分胆小怕死,不过比起死亡,更害怕的是无尽的折磨。所以我喜欢随身携带一发子弹,当陷入绝境之时,这发子弹会毫不犹豫的对准自己。”
九微微挥动手中的槊。
几棵草种从地面上长了出来。
“这片大地没有人是天生的英雄,我也一样。
“我们不过是一名最普通的感染者,趋利避害也是动物的本能。
“我不强求你什么,但有什么事,欢迎找我。
“我不敢保证百分百可以解决你们的问题,但我保证每一件事我会尽力而为。
“只要——您别憋着不说。”
九抬起头来,看向同时抬起头来的望月优。
“谁言前方无路走,所行之处皆为路,若没有希望,我将尽我所能的引导你们前进,当我倒在冲锋路上,不必为我停留,踏着我的尸体继续发起冲锋,带着死去的同胞们的意志和希望继续前进。
“这无疑是一个糟糕透的时代,但既然我这样平凡的普通感染者现在都可以站在舞台的中央,那么在坐的各位所绽放的光辉肯定比我更加闪耀,我坚信这点。”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