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两夜的行程,终于入京了。
林苏还想着是先找间客栈休整下,面前的周魅就告诉他一条消息:我爹传讯过来了,让你赶紧过去一趟。
林苏心头微微一动,周章,他终于要正式见面了。
这个人,是陈王唯一信任的朝官,之前,林苏对他还存有三分观望,而如今,他可以真正信任了。
因为周章已经用自己的性命证明过,他是朝官对立面上的人。
上次林苏跟他见过,不过那个时候,周章是活死人。
如今,可以真正见一见。
在这见鬼的世道,他八方树敌,但在树敌的同时,他也渐渐有了些同路人。
章居正,曾经是他在朝堂唯一的依靠,虽然这老头有动不动就掀桌子不干的危险倾向,但在关键时刻还是靠得住的。
曲文东,虽然已经退出了官场,但他的经验、他的阅历还是能够给他帮助的。
海宁杨知府,为他守住大后方。
抱山、任太炎,为他守住了海宁江滩。
邓洪波,眼前虽然没有什么帮他的,但他团结了一批主战派人士,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章浩然、霍启、李阳新、厉啸天、他老二林佳良、曾仕贵,还有刚刚拉拢的李致远,虽然单个实力都是蝼蚁,但在官场之中他也渐渐开始有了根基。
官场根基他还是太浅薄,他需要新加入的力量。
比如说三品御史周章。
所以,听到周章给他女儿传讯说要见他,林苏压制住找地方睡觉的欲望,点头了。
“你说我爹找你会谈什么?”小魔女有点不懂。
“可能是担心我把你给拐了,跟我谈谈退货的事吧……”
滚!小魔女隐身之前,扎扎实实地给了他一脚。
京城醉客居,三楼。
林苏穿着便装,如同一个普通的江湖人,迈步而上,轻轻敲响房门,房门一开,他就看到了周章,周章身上穿的也是便装。
林苏反手关门。
房间之外,红灯亮起,一层涟漪徐徐荡开,这就是阵法,林苏千度之童可见,其余任何人均不可见。
“周大人!”林苏深深一鞠躬。
周章两手一伸,抓住他的肩头,不让他鞠躬:“当日救命之恩,章尚未报之,林大人切莫客气。”
“那你我今日都不客气?”
“好,坐!”
两人对面而坐,周章持壶倒了一杯茶,递到林苏面前,林苏欠身接过。
周章托起了手中的茶杯:“你北川之事,已然传入京城。”
林苏笑了:“京城有何反响?”
“京城反响你自然能猜到,赵勋气急败坏,太子殿下亦是大怒,然而也有大量官员,弹冠相庆!”
林苏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太子大怒?你确定是太子,而不是……三皇子?”
“这就是老夫今日见你的第一件事情!”周章缓缓道:“你必须明白,赵勋身后,并非三皇子,而是太子!”
林苏心头大跳……
直到如今,他一直以为赵勋身后,站的是三皇子。
为何?
因为赵勋在殿试之前,跟他有过一次交锋,赵勋让黎向请他,黎向是无间门的人,而无间门是三皇子手中的利器。
所以,赵勋是三皇子的人!
但如今,周章却告诉他,赵勋其实是太子的人,只不过,三皇子也在努力争取他,赵勋没有跟三皇子撕破脸,在台面上跟无间门走得比较近,全是掩人耳目。
“朝官站队,力求隐蔽,表面上看到的,未必是真相,你如何确定赵勋一定是太子的人?”
周章说了……
太子与三皇子争储,乃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朝官站队也不是秘密。
然而,派系斗争历来是最复杂的斗争,表面上看到的不说明问题,某一件事情上的立场不说明问题,过去的事情同样不说明问题,唯有一样东西是真正说明问题的,那就是利益勾连。
知道赵家最大财源是什么吗?
周章问了林苏这个问题。
“赵家的官场特供酒!”林苏回答。
正是!周章道:“赵家玉屏葡萄酒成为官场特供酒,所需资金乃是户部专款拨付,户部所拨款项中,真正进入赵家的只有不到三成,剩下的七成,是太子的!”
林苏心头雪亮。
朝官站队,表面上看不出来,因为朝官个个狡猾如狐。
唯有一样东西能够将人真正捆绑,那就是利益。
赵家搞了个官场特供,公款消费的事儿油水最足了,赵家的酒带来的利润,太子占了七成。
所以,赵勋一定是太子的人。
林苏在玉屏山搞这么一曲,表面上赵家受伤,其实,伤得更深的是太子,为啥?玉屏葡萄酒的利益,太子占大头。
如果赵勋后面是太子,那么,另一条线也就清晰了,暗香,后面也是太子!
这就合理了!
三皇子身后有无间门,太子后面有暗香。
两大争储皇子,力量整体相当,这样才叫相当,不是吗?
林苏举起茶杯:“多谢了!”
这个感谢是真心的,因为周章的一个指路,他终于定位了赵家,这样的指路,一般人做不到,因为这中间的隐秘内幕,一般人不可能知道。
周章微微一笑:“这是第一件事情,还有第二件。”
“请说!”
周章轻轻叹口气:“你一个文道青木令,阻挡了朝官砍向你的屠刀,但是,却也让他们的刀锋转向,你二哥,有劫了!”
林苏拍桉而起,大怒!
还是低估了朝官的无耻啊,他们无法报复他,却要报复他二哥,他二哥在整个博弈棋局之中,微不足道,连棋子都算不上,依然逃不过朝官的报复。
这说明什么?说明朝官已经完全丧失了底线!
周章茶杯慢慢放下:“此举,诚然是丧失底线,但你还能指望他们能有底线不成?此举伤害性不大,震慑力却是非常,如果你二哥因此而遭劫,对于其他观望之人是个警示,谁还敢逆他们而行?”
林苏眼中寒光闪烁:“要玩杀一儆百的游戏是吧?那好,我就跟他们玩一玩!”
周章勐地站起:“你可不能乱来,需要知道,你的文道青木令不是万能的,只要你公然违反圣道,他们就能以此为理由,向圣殿联名请示,剥夺你的文道青木令,也许他们此举,就是为了激怒你,让你失去理智踏出那一步。”
“放心!我知道怎么做……周大人,告辞了!”
林苏转身出了房间。
周章怔怔地看了半响,慢慢回头:“魅儿!”
房间里没有回音,空旷的房间里,怎么看也只有周章一人。
“别躲了,你娘告诉我,你就在房间!”
这声音一落,一条人影从空气中浮现,正是周魅。
周魅脸上有好兴奋的表情:“娘!你来了?”
一声大叫,没回应……
“娘,你出来啊。”周魅转了个圈子。
还是没回音。
周章笑了:“你娘不在这里,她只是告诉我,如果不能确定你在还是不在,最好就认定为:你在!”
周魅愣住了,片刻之后跳起:“我娘太过分了,老是算计我有意思吗?爹,我实话告诉你,当时我回到你身边,其实是我娘的算计,她的本意才不是保护你,她是扯一个由头,她自己想回来不好意思说,让我在中间当个转轴……”
周章笑得更开心:“行了行了,少在那里挑……说说吧,这趟江湖行走,有些什么感触。”
一句话,让周魅兴致上来了……
林苏的北川之行,成为了两个人共同的秘密……
除了两件事情之外,其余的全都竹筒倒豆子,哪两件事情呢?一是林苏已破文路的事情;二是林苏想拐她的事情。
周章长长叹息:“真是妖孽啊,破得了暗杀局,杀得了妖王,破得了奇桉,佛门高僧都四大皆空了,他居然也搞得定?”
身后一个声音传来:“我看还不仅仅是和尚,咱们女儿好像也被他搞定了!老爷,你得防着点,可别让人家将咱女儿给拐了。”
随着这个声音,一个中年美妇从空气中浮现。
周魅的眼睛睁得老大:“娘,爹爹不是说你不在吗?你……你……你这算什么?分明是调戏。”
“是啊,娘在你口中都那么不要脸了,调戏你又算得了什么?”母亲拍拍她的脑袋,笑得象只狐狸精。
……
当日,已是晚间,林苏放下一切,睡了个好觉。
清晨,他正常上值。
监察司,一如往日。
当然,也只是看起来一如往日。
林苏穿过通道到自己办公室的时候,还是感觉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异样目光,只是他如果回头,这些目光全都会避开。
这已是林苏进入监察司上班的惯例了。
他混成了官场另类,同僚,以看怪物的眼神来看他,很正常,小林同志底线很低,只要你别跟着朝官对我实质性打压,日常冷眼,视如不见。
他办公室里,长随李三一见到他就跪下了:“大人!你回来了!”
林苏反手关上办公室的门,隔绝外面的目光。
门一关上,李三一弹而起:“大人,有很多事情需要向你汇报。”
“说说!”
“第一件事情很紧急,你兄长那边,他们打算动手了,而且动用的是我们监察司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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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林苏一怔。
动用的是监察司的力量?
正是!监察司陈东,刚刚接受上头的指令,让他三日内离京,查实三平县令林佳良贪污枉法的罪证。
林苏心头大火起,动用监察司的力量,查监察司官员的亲兄长,你娘的恶心谁呢?还有,他二哥贪污枉法?c你家祖宗十八代,我二哥一年光股份分红就几万两,我林家的钱多得不知道怎么花,贪你奶奶的腿,你们打算栽赃都懒得动脑筋找借口么?
这已经不是寻常的官场博弈了,这是撕开脸皮显手段权势了。
“还有一些事情,我都记在这里面……”李三拧开剑柄,熟练地拿出里面的一张纸,将纸递给林苏。
林苏接过纸张的时候,房门敲响……
李三手一哆嗦,剑柄差点掉下去。
“去开门吧!”
李三将剑柄拧上,去开门,很快传来声音:“陈大人!”
坐在桌子后面的林苏,将手中的一本资料放下,慢慢抬头,脸上慢慢露出了笑容:“陈大人!”
来的人,正是他们刚才所提到的陈东。
陈东是谁呢?监察司里跟李致远属于两个极端的人。
李致远科考成绩好,升官慢得出奇。
陈东科考成绩很差,但升官却快得出奇。
他与李致远同年进入监察司,李致远首次授官从五品,而他,正七品,隔了三级。第三年,他就追上了李致远,第五年,他超越了李致远,目前,他是四品,跟林苏平级。
林苏这个状元郎如果不是成为青莲第一宗师,前段时间捞了个连升两级,品级都会比他低一大截。
这样的官员牛吧?
“林大人!”陈东微微一躬身:“听闻你远涉地方公干,真是辛苦辛苦。”
林苏笑道:“肩头担着监察司的差事,为国分忧本分也,何谈辛苦?”
“这倒也是!”陈东道:“本官刚刚接了一桩差事,路途也着实遥远,想必也是一趟苦差。”
“哦?不知陈大人接的是何种差事?”
“监察司嘛,还能有什么好差事?都是得罪人的,有人举报三平县令林佳良贪赃枉法,屡对朝廷不满,甚至有大逆不道之言……一个小小县令,刚刚入职就如此,国法岂能容之?”他似乎根本不知道林佳良就是面前这位林大人的亲兄长。
李三倒茶的手轻轻一颤,但他还是平静下来,顺利地完成了倒茶的动作,但他的脸色已经有点发白了。
林苏脸上微笑依然,茶杯轻轻递到陈东的面前:“陈大人这差事虽然也不怎么样,但比起本官而言,就简单多了,本官前段时间刚刚去了北川,知道针对的是谁吗?赵勋赵大人!办桉子办到了二品大员的头上,还真是造化弄人。”
陈东感慨地点头:“一边是监察司的铁规,一边是二品高官,着实难以取舍,林大人这条路,最终是怎么走的?”
“还能怎么走?国法在上何敢循私?本官将赵家赶出了北川,他家巧取豪夺的三十万亩山川我给他收了,他家产业我给他断了,哦,对了,赵勋他爹我差一点点就揍了。”
李三腿肚子轻轻地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