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小薛?”
校服少年惊愕看着一袭蓝色西装裙的女人:“啊,我是,你是——?”
“我是瑞因,你的母亲在呼唤你,你该离开这儿了?”
“可、可我的基础考试还没过。如果现在回去的话,不就……”
“是的,你很可能再也无法回到这个地方了。如果你想要留下的话,说不定我可以帮帮忙,不过相应的,你也无法再回去就是了。”
“不必了,”对陌生人的好意,小薛向来是警惕的,而且虽然他很想留下,但他知道自己不可以:“其实我希望留在无方,也是希望自己变成一个强大的人,然后去保护自己的家人,但如果再见不到他们的话,还有什么意义呢?”
小薛抿抿嘴:“但还是谢谢你,瑞因姐姐。”
“不谢。”
瑞因微笑:“既然如此,我送你个见面礼吧,话说好久没有人叫我姐姐了。”
她拿出一条放着头像的金属合盖项链。
头像依稀能看出来是个女人,但脸部却模糊不清,盖子上布满擦痕,似乎经常被人拿起观看。
“这是?”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我一直很苦恼该怎么处理它。你不必有太多负担,我母亲总是念叨我和弟弟年少老成,一点都不可爱,希望将这个吊坠送给其他看得顺眼的晚辈。
结果还没等她送出去,自己就差不多疯了。她死后,这个项链又到了我的手上,或许是跟我旅行久了,这个小玩意儿也有了点特殊功能。或许在你期待的时候,它可以帮你达成一些微小的愿望。”
“可我还是觉得它太贵重了。”
“贵重的东西,要匹配具有同样贵重品格的人。戴着它,好好守护你的家人,这就是它珍贵之处的体现。”
小薛接过了项链,一阵困意袭来,就如同他来到无方时候的样子。
无方四处栖息的天演微光一拥而上,将少年团团包围,他的临时天演智能则一头扎进了项链的照片中。
微光散去,少年消失。
瑞因扶了扶自己的帽子,继续顺着基础学院的走廊走下去,一个拐弯,消失在浪漫的花墙背后。
一只雪白的狐狸从花墙层叠的绿叶中跳出,六条奶油一样的尾巴轻扬,在空中写着什么。
云舍心道,还好我有六条尾巴,不然根本记不过来。
无方这里的变化,可谓是要论天记的,今天一个天魔和旅者,明天大家就整装待发准备去福生界了。
就算有《无方日报》的辅助,每日整理无方大小机密事宜,也几乎占据了这只六尾白狐所有的时间。
它被无方人视为天字第一宅妖,殊不知,在他们没发现的地方,一直有只小狐狸默默观察。
无方之主们一开始就默许了云舍的行动,因此,安全部的人也就当它不存在。
不过今日,云舍到学院来可不单单是为了小薛和瑞因,身为文典学院的老师,它偶尔也要开个讲座,上上课的。
狐狸四肢舒展,找到指定的那个教学楼,从窗户里跳了进去,站在了讲台上。
教室中的一些人已经见怪不怪,但还有一些人则大张眼睛,对一只狐狸讲课感到很是稀奇。
这其中就有初来无方不久的花韵,今日毕飞升也在场,看到云舍时,表情古怪:“这地方,是否只要能开口说话的,都能教人啊?”
花韵横夫君一眼:“应该说只要有足够的学识,就能来讲课。”
云舍开腔,今日它是带着陆淳交代的任务的:“今天我为大家科普的主题就是‘始皇统六合,裂玄黄’,即所谓的隐世宗门的天下行走,他们到底是什么身份。”
有一个算一个,讲台下的诸人全都挺直了背,在一瞬的惊讶过后,齐齐全神贯注。
一小时过后,关于“始皇统六合,裂玄黄”的词条,冲上了天演智能中,最大的无方市民论坛热榜第一。
第一把火已经点起来了。
八方馆内,董太尉看着屏幕,默然不语已达半小时。
董迎辉开门进来,第一句就是:“爹爹,你可看了始皇那条消息。”
“这话给你说的,好像始皇给我发消息了一样。”董太尉一掀眼帘:“这无方,是不是就闲不下来?看这趋势,一件大事很快就要发生了。”
董迎辉表情惊悚:“玄黄界就是我们说的升仙所去的天界,且不说其中神仙的道行有多高,那人家肩负着对抗天魔的前线责任,总不可能是无方要去找玄黄界的麻烦吧?!”
“或许是玄黄界要来找我们麻烦呢?”
“不会吧……”不管哪种都很可怕,董迎辉苦涩道:“不论如何,这事儿今天就会传到上层权贵耳中,明天或者后天,恐怕就会传遍两国了。
老百姓还好,想必他们也不关心这个。就是那些武者和修者,这段时间刚沉寂下去,好好配合我们工作呢,现在又不知道会怎样了。恐怕都要逼着无方给个说法。”
“出来要求给个说法,也比消极对待要好。你看那些修者与武者,后者好些,入世较深,也能积极配合你们无方在各大城市的建设。
但是修者,只要找个资源还过得去的深山老林,一钻就没影了。谁不知道无方这边,对待修者没有任何倾斜。
这下子,无论他们愿不愿意,可得全都出来耍一耍了。而只要他们出来,那几位就有数不清的法子对付他们。”
董迎辉稍微镇定些:“那说不定,这只是对付那些修者所放出的信息。”
“只是?”
董迎辉:“……不然呢?”
“你在无方这么久,还没看出他们做事的规律吗?别摆出这副无颜以对的模样,只要自己看得还不够清楚,以后就多锻炼。
无方做事,就不会只冲着一个结果去。他们信奉的是一劳多得,要将事物的全部价值榨干才好。就算现在看不出什么,以后多留意些,也总会看出来的。”
董迎辉频频点头,愈发乖巧:“我知道了爹爹,我以后会多留意的。”
“你等下可还有事?如果无事,和我去拜访一个人。”
说到这个,董迎辉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去拜访谁?”
“安乐侯东君成。”
“他不是不当安乐侯了吗?”
“官人说他是,安乐侯就是他。”
对这位侯爷,董迎辉还是比较感兴趣的,父子俩一同离开八方馆,前往东君成所在的空屿社区。
对方已然等候在庭院中的枇杷树前了。
董迎辉在一旁等着两人寒暄结束,打量着安乐侯的这个府邸。
论起大小来,自然是比不过侯府的,但论起精巧与舒适来,自然甩侯府许多。
听说世子与侯爷不和,也不知那位世子是否住在另一个地方。
董太尉将儿子介绍了下,接着道:“朝阳不在吗?”
朝阳是东君元的字。
“自侯府一别,我就没见过他了,我听说他好像住在雪川。”
董太尉垂下眼:“有什么恩怨是不能说清楚的呢?”
“我可不想和一个有了老婆忘了娘的人说话。”
话说到这里,董太尉也不好再劝了:“不提小辈了,我们进去说。”
董迎辉连忙跟上,在进堂转弯的一刹那,隐约看见一道身影在东君家门口一闪而逝。
东君元遥望着那棵亭亭如盖的枇杷树,背手不知站了多久,最终在天色将黑时,离开了空屿。
回到雪川时,周平已然准备好了饭菜。
他们两个如今是合租室友,搭伙过日子。
周平上的基础学院虽然是免费的,其他花销也不大,但受东君元的影响,他也逐渐对生活品质有了追求,因此通过在农场做工赚到的钱,总也省不下来。
他和东君元一路从东到南,又到西,发现生活作息还挺合拍,于是在人生地不熟的无方,便继续一起生活。
按东君元说的是:“我念着我的亡妻,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再婚了。你什么时候,遇到对的人,兄弟我也给不了你什么,就到时候,攒了钱,把这房子买下送你好了。”
雪川社区因为灵气浓度较高的关系,比通过老城区改造而来的空屿社区,整体价格会高一点点,普通市民要买下的话,也就花个三年时间吧。
因此东君元这番话是很有可实施性的。
周平虽不惦记这份礼物,但出于照顾孤寡室友的一点同情心,还是自觉每天回来做饭喂饱两人。
不然等东君元回来时,等着他的只有冰冷的餐厅了。
“你没去和你爹打声招呼?”
“你知道他对外人说我啥吗?”
“啥?”
“说我,有了老婆忘了娘,哼,当时我难道不和他一样在临安脱不开身?而且,我知道我夫人做得不对,她是个景国的暗子,有任务在身,恨就只恨,我是真爱她。
现在好了,他也报仇雪恨了。但在他眼里,我也是有罪的。如此,我还能说什么?难道要我屁颠屁颠过去,给他认错,说您杀得好?”
清官难断家务事,周平现在后悔问这个问题了:“好,不说了,吃饭。”
咚咚咚!
有人在敲院门。
周平:“应该是柳家的人又来蹭饭了,你去开个门。”
东君元:“天演,开门。”
柳家的两个姐妹联袂而来,二姐柳云絮笑道:“又叨扰了,实在是你家的饭太香啦!吃过一次,就难忘啦!”
说着把小礼物放到桌子上。
周平和东君元已习惯了隔壁邻居的热情,挥挥手就让两位坐下。
东君元:“柳大哥没来?”
“他有饭局。”柳云絮主动去盛饭:“也就今日我们闲适片刻了,不久后,无方这座大机器又要连轴转了。”
“它有哪天不转吗?”东君元夹口辣椒炒肉,“从上到下,都是闲不住的,忙起来的时候希望休息,休息一段时间后,又期待冒险。我看啊,这如今就是无方人的秉性了。”
周平起身:“我去拿几个粽子来,今日新包的。”
柳叶闷声吃着饭,心里觉得东君元的这个结论还颇有道理。
东君元接下来也说了:“如今我也成这样了,虽然放假时在院子里养花种草,出去和二三好友喝两杯固然闲适,但一想到诸天万界还有诸多我未曾探索过的,心里就痒得不行。话说,五当家的协会到底什么时候开启啊!我的主位一直等着她啊!”
柳叶吞下一口虾肉,慢慢道:“还没有影子呢,那日我听二当家说她,没有理想与追求,所以一直开启不了协会。”
理想与追求……
其他三人听到这两个词,也是露出复杂的目光,话题极其自然地转到各自的理想上。
柳云絮咬着筷子:“我的话,应该是成为一位古董鉴定大师?还有将自己的饰品店开遍各处?让每个人都能衣着自由鲜亮?大哥跟我的想法,应当也是一样的。”
周平端了粽子过来:“我其实现在也没什么追求,日子相比以前太好了,偏要说的话,是希望其他人也和我一样过上好日子吧。”
东君元:“你们觉得我的是什么?”
柳云絮:“该不会是复活你的亡妻吧?”
东君元眼皮耷拉下来:“逝者如斯夫,走了便是走了,再没有挽回的可能了。我啊,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非要说的话,还是希望继续快意人生。”
只剩下柳叶了,小姑娘单手撑头想了想,微笑道:“我的已经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