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言侧身将视线迎了过来，表示出倾听的姿势。
    巫芋原地站定未动，望着郭言棱角分明的五官道：
    “外婆家并不是你和你母亲当下理想的归宿，越是小城市越容易遭受过多的关注和打探猜疑的目光，现在是网络时代，点一下指尖就能知道你们的家庭发生了什么变故。”
    “而你母亲在没康复之前，不可能承受住来自外界的任何压力。唾沫星子淹死人，没必要去试探远亲和近邻的道德底线，若为此付出令你后悔终生的代价，也就彻底歪曲了你的人生。”
    刹那间，张今晶和郭言火速交换了个不可思议的眼神，他们刚刚在平房教室的话不会有第三人听到，但是眼前的大眼睛，她怎么好像全知道？
    “你说我母亲会康复？”郭言正过身来，向前两步直面巫芋问道。
    “会。不过，需要你的耐心陪伴和你不放弃的努力。”
    郭言不可能不激动，“只要我母亲能康复，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你要继续学业，去走到广阔的世界中去，实现你心中的理想和追求，最终成为家喻户晓的能够解决更多人生存问题的成功者，这才是你今生的价值。”
    由于郭言向前了两步，巫芋更仔细看清了少年人的眼眸。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如果说现在的a市对你来说是沼泽地，那么远在千里之外的外婆家就是你的炼狱。至少在你考上大学之前，那里都不应该是你踏足的地方。”
    去边境小城外婆家，是近几日才在郭言脑海里徘徊的念头，此时巫芋笃定的言语虽然以正常思维无法寻找到可靠依据，不过外婆家里的亲戚是什么样子，郭言心里还是有数的，只是他没有把这一层因素考虑进去与不去的选择中。
    “我再想想。”现在郭言的脑子有些乱。
    “这个选择倒是不急于眼前，你三日内作出决定即可。不过，另外一件眼前事倒是非你去办不可。”
    “什么事？”
    “知道你父亲存东西的地方吗？”
    郭言的眼睛明显又瞪大了几分，“你是指？”
    巫芋直言道：“存非法所得的地方。”
    “……知道。”
    “那现在立刻打车过去，同时叫辆救护车，如果你能赶在救护车前赶到，他就还有一线抢救的希望。”
    郭言不由得呆愣当场，郭路一藏赃款赃物的地方，其实连他这个亲儿子也是瞒着的，只不过被郭言无意中发现了而已。
    可是这见不得光的事情，郭言从未对谁说起过，甚至连老同学张今晶也不知道。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救你爸！”
    张今晶忍不住出声提醒道，这才让郭言从呆愣中回过神来，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下台阶，眨眼之间就跑远了。
    “你去了也帮不上忙，不如想想自己的事。”巫芋索性在正中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你想跟我说什么？”见郭言已快跑出视线，就是自己想跟去也追不上了，张今晶幼崽般无助的眼神望了过来。
    巫芋觉得此刻的小姑娘有些迷蒙的可爱，“你总要回家的吧？”
    “嗯，这个我知道。只是现在不想回去。”
    “你爸爸妈妈能陪在你身边的时间不多了，你要做好准备。”巫芋看着小姑娘渐渐低下头去的样子，知道她已经早有所觉。
    “我知道的，他们最近为这个没日没夜地吵架，而且从没避着我。”
    张今晶说完，又歪了下头看着巫芋问道：“是你把我爸带到这里来的，还能找到我们，你是私家侦探吗？”
    瞧着小姑娘眼里的好奇，巫芋微笑道：“不是私家侦探，不过我们有个工作室，叫无问。”
    张今晶立刻掏出手机，点进无问的官网搜索了一番。
    “哦……我知道你们是做什么的了。”然后小姑娘抬起头来，问出一句孙悟空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那么跳脱的话来。
    “我能去你们工作室上班吗？”
    巫芋不由得笑道：“小姑娘，我们不招童工。”
    张今晶嘟起嘴巴，“我还有一年零两个月就满十八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你还要努力考大学，哪来的打工时间。”
    “以我现在的成绩，不是努力就能考上的。我不是读书的料，也只能靠打工养活自己。”小姑娘皱起秀气的眉毛，仿佛正为打工这事做着打算。
    巫芋截断了小姑娘的胡思乱想，“辍学的事就不用想了，你得全力以赴准备高考，然后去学你喜欢的专业。”
    “我们工作室虽然不招童工，但是可以购买你的画作。官网你也看了，有没有兴趣给官网设计美术画面？风格和内容不限，每个版块都需要。”
    小姑娘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不过又秒速黯淡了回去。“你又没见过我的画，或许会不喜欢。”
    “现在看看不就知道了？”
    小姑娘一听，精神又支楞了起来，连忙打开手机相册，把画作的文件夹打开，然后将手机递了过来。
    巫芋接过手机，慢慢滑动起页面。
    小姑娘的半个身子都凑了过来，然后幼崽般的眼睛紧紧盯着巫芋的表情，紧张得连呼吸都放缓了。
    画作文件夹里的作品创作地点不一，有些是在桥洞，有些是在涂刷了“拆”字的墙壁，还有些是在街道不起眼的路面，总之是不影响他人的角角落落。
    而极少数的一些才画在纸上，那炫烂的色彩，非同寻常的点线面的结合，有的纠结而上，有的盘旋下落，有的迸发四射。归根结底，让看画的人莫名的由郁闷到舒爽，痛快淋漓。
    巫芋指着其中一个线条简约的画面道，“这种类型有点符合无问的风格，大道至简又气象万千。无问可以问天下事，但天下事又归天地所知。所以无问能助人的也只有方寸之心。”
    小姑娘认真地听着，然后眨巴了两下长睫毛的眼睛，“嗯，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没听明白。不过没关系，我知道要怎么画了。”
    “那就好，画可以慢慢画，画好一幅上传一幅，不急于一时全部完成。稿酬会写进合作协议里，明天会由天灵哥哥跟你谈。”
    “就是刚刚那个跟你一起来的少侠吗？”
    巫芋笑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