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棚户区的家中,南枝做的第一件事是检查锁眼。
为防万一,她在离开之前,往锁眼放了根头发。
现在,这根头发好端端呆在原处。
像这种鱼龙混杂的棚户区,最让人担心的不是它糟糕的环境,而是无处不在的危险。
南枝能感觉到节目组的处处针对,她也担心对方会悄悄使绊子。
历经过生死,南枝不惮于把人性想得更恶。
幸好,节目组有底线。
又或者是怕麻烦。
反正不管什么,都要好办多了。
南枝神色淡定,心思丝毫没有外露。
她招呼南意先进屋,自己则将餐车推到屋后,把东西归整好,随后关掉直播。
——按节目规定,晚上十点后是休息时间,嘉宾可以关闭直播,等第二天开启。
关摄像头时,她无意间往屏幕扫了一眼。
嗯?观看人数居然有16万?
她记得刚开始直播时,这个数字没破万。
但南枝没有太放在心上,利落摁下开关。
没了旁人的窥伺,南枝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才稍稍松懈下来。
她半阖着眼,背靠着沙发,暖黄灯光描摹出她细弱的身影。
忙碌了一天的疲倦如潮水涌上,累到她连指尖都不想动弹。
厨师是勤行,三十份炒饭的工作量不算大。
奈何她现在的身体实在糟糕。
要说南枝对异世唯一的怀念,那必然是系统出品的健康身体了……
砰。
南枝倏地睁开眼,循声看去,就见南意正在搬行李箱。
箱子里装着母子两人的行李,自然不小,都快赶上南意的个头了。
眼看南意那漂亮的小脸儿憋得通红,简直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要拿东西吗?”
南枝就要起身去帮忙。
南意避开她伸出的手,身子是明显的防御姿态,抿着嘴角:
“我自己可以。”
南枝从他身上再次感觉到戒备和疏离。
明明拍摄时还好好的……
南枝不想有更多误会,温声询问:
“发生什么事了吗?”
南意低着小脑袋,教南枝看不见他的表情:
“已经拍完了。”
瞬间,南枝脑子里冒出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你觉得我对你好是……为了拍摄?”
南意声音闷闷的:
“不是吗?”
“南枝”讨厌他,常骂他是累赘、拖油瓶。
若不是为了拍摄节目,又怎么会像今天这样,对他笑、跟他说话呢?
这次他不会再上当了。
南枝怔了怔,没有多说什么。
她沉默与南意一起洗漱、换衣。
等睡觉时,南意想也不想就往沙发走。
南枝无奈拉了他一把:
“被子不够。”
南意愣了下:
“我很小一个,可以盖衣服。”
南枝却不由分说捞起他,将他塞到床铺里面。
南意想要爬起来。
南枝又将他摁下去。
如此反复几次。
南枝强硬地压着他的肩膀,睡在外侧,彻底断绝了南意去路。
“好好睡觉。”
母子俩都很瘦弱,1米2的单人床对他们来说够用,却难免会挨得很近。
南意后知后觉回过神来,才发现他的手臂一侧紧紧贴着南枝。
陌生的、香香的味道,从他身边源源不断传来。
南意浑身僵直得像截小木头,手足无措地躺在那儿。
他总是沉默倔强得像头小兽,竖起浑身的刺,守着自己巴掌大的领土。
难得有这样笨拙孩子气的时候。
南枝眼底浮现笑意,隔着被子拍拍他:
“睡吧,一一。”
南意安静了很久很久。
久到南枝以为他已经睡觉了。
忽然。
南意实在没忍住好奇,问:
“一一是谁?”
他被这样叫了一整天,却是这会儿才发出由衷的疑惑。
薄淡月光自一旁的小窗如水般倾泻在南枝身上。
她低垂着睫羽,在眼底投下小片温柔的阴影:
“一一是你的小名。”
独一无二的一,也是唯一的一。
南意年纪小,不懂他对她的意义。
南枝尽量让语气平缓,说道:
“你出生那年,你的太爷爷,也就是我的爷爷去世了,他是我唯一的亲人。那瞬间我觉得天都塌了……还好有你出现。”
黑暗里,南意死死咬住唇,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
那你为什么讨厌我?
生下我你后悔吗?
你……爱我吗?
……
南意问不出口。
只能翻过身,用瘦弱到能看见脊骨线条的后背对着南枝。
南枝隔着黑暗看他。
母子俩满腹心事,都是很晚才睡。
-
第二天早上,南枝带着南意去附近吃过早餐,又买了点水果去了邻居家。
汲取先前经验的节目组,派出摄影师跟在母子俩身后。
观众由此明白了他们摆摊的食材是从哪儿来的——
“都说了不用急着付钱,我又不缺这点儿!你看你!”
膀大腰圆的敦实大妈,是南枝在棚户区的邻居,这会儿笑得见牙不见眼。
虽然距离只有几步,但大妈家的房子要比南枝住的破小屋好上太多。
不仅后面有个小院儿,一旁更是与自家开的小超市连通。
小超市虽小,但五脏俱全。
南枝摆摊的食材就是从这儿买的。
哦不,确切地说,是赊的。
南枝含蓄笑着,眉眼温柔如江南春水:
“如果我还想在大妈这里买东西,那该算的账肯定要算清的。”
大妈笑得愈发灿烂:
“你这孩子就是实诚!还要多少东西?告诉我,回头我让老头子给你搬过去!”
南枝微微颔首:
“那就谢谢大妈了。”
从今早开播到现在,直播间已经累积了好几万人。
仍然比不上其他嘉宾的人气,但也在持续缓慢地增长。
【难怪100块就能买到这么多东西,感情是无本的买卖!】
【欺骗老年人?真刑啊真刑!】
【这年头先给货再结账不是很正常?】
【指不定是节目组开的挂呢,在棚户区哪儿遇得见这么好的大妈?】
【可能不是。以前我在这片住过,大妈是房东,虽然住在棚户区,但真不缺钱。】
【所以你想说是南枝靠着人格魅力征服了大妈?你信这还是信我是秦始皇?】
……
弹幕吵吵嚷嚷,满屏都是质疑。
南枝不在意,只跟大妈谈好要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