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的很大,像是天空破了个口子,有人站在另一边端着一盆水从口子里往下倒似的。
层层雨幕让校园里的建筑只剩一层模糊的轮廓,若是此时出门,一米之外不分男女,三米之外不辨人畜,免费体验高度近视的世界。
班级群里已经通知取消明天的所有课程,如果雨势更大,学校会安排餐车进宿舍,尽全力保证学生们不会因为无法出门觅食而饿肚子。
“我第一次觉得咱们学校这么人性化。”老大拿着手机啧啧称奇,眼中带着三分轻嘲三分震惊四分感动,“校领导们终于长出良心了。”
老三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头发乱成鸡窝:“就是抄友校的作业也该知道怎么做了,三十年未遇的大暴雨,全国关注,这时候要是再作妖,肯定会上热搜的。”
羿玉趴在阳台门上,眼巴巴地看着窗外雨幕,他本来想去一趟警局的,这下好了,连门都出不了了。
“……之前也没预警啊。”羿玉轻蹙着眉心。
从天开始阴到瓢泼大雨落下也就不到一个小时,在这场雨真正降临之前,连国家机器也没能预见它会是如此暴雨。
很难得,老四没有埋首于他那永远也写不完的作业,他用一种深沉的语气说道:“起初,没有人在意这一场暴雨……[1]”
老大“扑哧”笑出声,歪头看向沉迷于冷笑话的老四,调侃道:“懂了,我们要准备流浪了。”
羿玉听着室友们插科打诨,心里却想着:流浪在这个世界里的只有我一个。
他叹了口气,不再看一成不变的雨景,拖着疲倦的步伐坐到电脑前。
蓝天白云草原的经典桌面定格在屏幕中,屏幕外的卷发青年神情恹恹,连发丝都有些委顿。
他机械性地又重复了一遍拨通电话的动作,冰冷的“嘟嘟”声闷在听筒里,几十秒后变为无人接听的播报。
之前是打不通,现在是无人接听,纪泽究竟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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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泽被困在大学里了。
张道长和源静法师刚刚被送走,纪泽准备见过羿玉再走,谁知天气突变,瓢泼大雨毫不讲理地将他困在康宁的宿舍楼里。
别说见羿玉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离开。
宿管穿着松松垮垮的外套,瞄了纪泽好几眼:“纪队长,雨下这么大可不好走,楼里有空宿舍,我这儿有多的铺盖,你先将就一晚吧。”
天已经黑了,雨还这么大,就是有车都不好走,太容易发生意外了。
“谢谢啊,你有雨衣吗?”纪泽看过许多遍大学的平面图,从这里到五号宿舍楼不算太远,他可以步行过去。
宿管愣愣地点了下头:“有,你要用吗?”
纪泽爽朗笑道:“太感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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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羿玉几人没有顶着雨势去食堂,用宿舍里囤着的速食糊弄了一顿。
方便面霸道的味道充满了整间宿舍,老四稍微开了点窗户缝,豆大的雨珠被风裹挟着往宿舍里刮,他的脸一下就湿了,只好又将窗户关紧。
徐正清像是原住民一样自然地混在520宿舍里,之前那些不愉快早就过去了,气氛很是和谐。
“小玉。”徐正清非要挤在羿玉身边,挑眉笑了笑,“我晚上跟你挤挤呗,来之前我已经洗过澡了,保证香喷喷的,待会儿刷个牙就行。”
要是平时羿玉肯定会拒绝,但想起昨晚的安眠,他有些犹豫了:“嗯……好啊。”
徐正清眼睛一亮,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根。
老三俞景烁就坐在羿玉和徐正清旁边,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表情一下就有些不开心,瞥了徐正清好几眼。
“这空调是不是坏了?”徐正清无视了俞景烁的眼神,站在空调下方,伸手试了试温度,“屋子里温度一直升不起来,遥控器呢?”
他从老大桌上拿了遥控器,认真地捣鼓起来。
羿玉继续发呆。
空调“嘀嘀嘀”地随着徐正清的摆弄而响应,宿舍门就在这个时候被叩响了。
“谁啊?”离门最近的老大站起身,看了一眼站在宿舍中央的徐正清,心说最爱串门的已经在这儿了,还会有谁敲门。
他不太积极地开了门。
门外是个身量很高的男人,手里拎着湿透的雨衣,脚边已经积了一小摊的水洼,身上也湿的差不多了,头发湿漉漉地往后捋着,一张俊脸被冻得没什么血色,薄唇轻抿。
“同学你好,请问这里是羿玉的宿舍吗?”
同为男性,老大莫名有种“输了”的感觉。
来客明明这么狼狈,可是往那一站、一开口,成熟男性那种可靠稳重的感觉扑面而来,老大在他面前都像是个竹竿,显得单薄幼稚。
“呃、是。”老大回头喊羿玉,“老二,找你的。”
羿玉不甚在意地扭身看了一眼,眼睛顿时睁圆了,猛地站起身差点将电脑椅掀翻,他顾不得电脑椅,三两步大跨步走过去。
老四表情淡淡,抬手扶起歪在桌上的电脑椅。
“纪、纪泽?”
数个小时联系不上的人就这么出现在眼前,羿玉惊喜得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看见对方一身狼狈才反应过来:“你快进来。”
大冬天淋得透透的,再好的身板也顶不住啊。
纪泽将雨衣放在门外,走进520宿舍。
室内的温暖一时半会也驱不散他身上的冰冷,他站在门口脱了沉甸甸的外套,里面的衣服半干半湿。
老大见了都替他冷:“老二,让你朋友冲个热水澡吧,别冻感冒了。”
羿玉也是这么想的:“嗯,我有干净的衣服可以借你,都是新买的,刚刚洗过还没上身。”
纪泽低头看了看一身狼狈,有点无奈:“雨实在太大了,伞撑不起来,我穿了雨衣也没什么用……打扰你们了。”
“嗐,别客气。”老大摆摆手。
羿玉本来想帮纪泽拿了换洗衣物再让他去浴室,可是纪泽不动声色地阻止了他,只从他手里接过干净的浴巾,与羿玉对视时略微点了下头,眼中颇有深意,然后就那么进了浴室。
羿玉怔了一秒钟。
……这是什么意思?
不等他想清楚,身上便多了个大型挂件。
“小玉,那是谁啊,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在空调下方站了一会儿的徐正清身上体温很高,他从后面揽住羿玉的肩膀,语气委委屈屈的,像个发现妻子有男闺蜜的倒霉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