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台上身着盛装的伶人将最后一句唱得铿锵,唱得悠扬,如同漠北宏音,让台下观众仿佛置身于边塞雄关之中,寄情于征人离思之中。
一曲唱罢,众人纷纷叫好,有人面露微笑,轻轻点头,表示对歌女的赞赏;有人热泪盈眶,将自己想象成了边防将士;还有人激动得一下从座位上站起,不停地鼓掌,以示对她的喜爱和支持。
“再唱一个!再唱一个!”
“灵儿姑娘再唱一个!”
起哄声屡屡响起,台上貌美的伶人以手抚面,娇笑着退了下去。
趁着下一曲的间隙,围坐在一起品尝美酒的文人墨客中站起一个人,他脸上仍露着陶醉的神情,向四下举杯,清嗓道:“第三句忽然一转,引入《折杨柳》的羌笛之声,将‘何须怨’三字的宽解语委婉出之,深沉含蓄,实在是耐人寻味!诸位说,灵儿姑娘唱得好不好啊!”
他的声音很大,瞬间吸引来了场内很多目光,有人看见他的模样,小声嘀咕道:“是齐公子。”
“听说齐公子喜好诗文,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灵儿姑娘确实唱得好。”
众人的窃窃私语传入耳中,齐公子置若罔闻,脸上依然带着笑容,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此时,在座的观众中突然有人高声回应道:“唱得好极了!”
他向那人看去,一个面色发红的中年人坐在那里,举着酒杯,向嘴中猛灌一口,“情调悲而不失其壮,不愧是王主薄的诗!”
齐公子察觉到此人身上并无灵气波动,心中了然,料想此人应是为了喝酒时能够畅饮,从而将自身修为封印了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如此有趣的人了,于是便笑道:“阁下也喜欢王之涣?”
“喜欢!怎么不喜欢!宽广豁达的胸襟正是我辈需要的!”
“好好好!给这位道友上酒!我很久没有遇到这么喜欢的人了!”
闻言众人嫉妒地看向中年人,这家伙走了什么狗屎运,几句话竟得到了齐公子的赏识。
庭间角落,一个老者面容慈祥,他闭着眼睛,停下了轻轻打着节拍的手指,转头分别看了一眼两人一眼,又重新闭上了双眼。
“既然齐公子雅兴,那我也不能失了礼数,我出灵石,再请灵儿姑娘唱上一曲!”
一旁刚刚给他添上酒的小厮连忙轻声道:“这位爷,灵儿姑娘三日只唱一次的,要不您看看别人?”
“怎么,怕我给不起灵石?”
中年人瞪着发黄的眼睛,看向小厮。
“您看看别人吧,灵儿......灵儿姑娘是真不......”小厮看着他涨红的面庞以及失去管理的表情,有些害怕,向后退了退。
其他观众也注意到了这里,齐公子一桌的文人想站起来,却被他一个眼神遏制住了。
“不急,先看看。”
“你给我去叫!大爷有的是......”
“哎呀,这位爷,今日喝得这么好啊,奴家可是仰慕您好久了,出手阔绰,也是位大人物啊!”
一个略带诱惑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话,中年人被这一连串马屁拍得有点懵,迷蒙地看着身前这个花枝招展的女人。
“我......”
“哎呀,大爷,灵儿三日唱一次的规矩是太常寺的老爷们定下的,我们也没有办法啊,这样,您跟我来,没有了灵儿,还有桃儿杏儿呢,我让她们贴身给您唱,如何啊?”
“呃......也是好的!也是好的!”
瞧他答应了,女人示意小厮搀扶着他到后面来,谁料中年人却一把推开小厮,“我能走!我能走!”接着他又隔空望向齐公子,“齐公子,酒我喝了,改日再请......再请你听曲!”
“好说!”
齐公子爽快应道,众宾客再次露出嫉妒的眼神,教坊司一向是不留听客过夜的,这家伙好大的运气!
“爷,慢点!”
出了前厅,中年人脚下一阵踉跄,惊得小厮连忙上前搀扶,摇晃着脑袋也便任由小厮架着自己,嘴中还在不停嘟囔着,“杏儿在哪,还没有来吗?”
“就来!就来!”
闻着酒气,小厮耸了耸鼻子,就在这时,一把匕首“噗”地刺入了他的胸膛,突如其来的痛楚让小厮喘不过来气。
“有毒......”
小厮呆呆地看着刚刚还在醉态的中年人,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扑腾着倒了下去,很快便没了生息。
“哼,一个筑基修士就想缠住我?”
中年人眼中露出阴冷,酒气消散于无形,拔出匕首,迅速向外面奔去。
他的名字叫李让,三个月前从陇右道来到了关内道,又从灵武郡隐姓埋名一路流落到雄州,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是被盯上了。
“是吴堃吗?”
他眯起双眼,这家伙事情做成了,现在要杀自己灭口?
心中如此思忖,脚下动作不减,李让越过一面又一面的墙壁,此刻他的内心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跑!跑!跑!
脚步声在寂静的巷道中回荡,“咚咚咚。”,李让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他的心跳得很快。
“嗒嗒嗒。”
他又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那声音很密集,说明来人在飞快地追赶。
李让暗运功法,想要放出灵识探查身后的情况,可内心却有一个声音一直在不断阻止他:“不要看!不要看!看了你就会死!”
于是,他不敢看了,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脚步越来越慢,身体也越来越疲惫。李让不知道自己已经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跑多久。他只知道,身后的人还在追赶他。
忽然,他感觉脚下一软,一下摔倒在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四肢却使不上力气。
李让仰面躺在地上,气管发紧,几乎无法呼吸。血液在耳边砰砰作响,脑袋一片昏沉,看不清周围的景象。他费力地抬起眼皮,又一下睁得好大,因为他看见了站在身前的两个黑影,他们背后的景色有些熟悉。
黑影没有说话,也没有攻击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
李让张了张嘴,“这里好熟悉......”
“熟悉啊?”一个黑影张嘴说话了,“这里是教坊司啊。”
听见“教坊司”三个字,李让感觉心中一紧,仿佛什么断了,接着瞳孔迅速扩散,四肢无力地摊开来。
“哈哈哈哈哈哈!禄兄,看见他最后害怕的样子了吗!逗死我了,算是没白请他喝酒,给我找了个乐子,哈哈哈哈!”
左边的黑影捧腹大笑,右边的黑影点点头,贴着大腿的手指不停地打着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