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金典当铺,是鱼水镇唯一一家典当铺。早年也有其他几家典当铺存在,不过这老板王季为人奸诈狡猾,通过种种手段挤兑走了其他典当铺,自此一家独大做起了垄断的独门生意。
此时万金典当铺里,老板笑吟吟的收了发簪拿起一捆串起来的铜板递给少年。
阿土:“老板,怎么就给了这么点,我娘的簪子可是纯银做的,听我娘说有价无市呢。”
“有价无市?你这娃娃还会说个成语。老板笑了笑,捋了捋胡须。娃娃,你可知道什么是有价无市吗。”阿土摇了摇头。
“说的好听点是无价之宝,说的难听点就是没人稀罕。”
老板笑吟吟的把玩着手里簪子,说不上的喜欢,不过这钱给多少可是由他说了算,显然他一分都不想多给这穷小子。
“而且你这簪子含银的成色很低,纯度就更低了,这明显就是散银做的,我要不是看你这小家伙可怜给你些铜板,你这样欺骗我老人家我可早就翻脸了。”老板说着把脸色一板。
阿土疑惑地说:“啊,不可能啊,我娘说了这簪子很值钱的,千金难买呢。”
“哼,你这娃娃还想骗我,要不是看你可怜,好心给你一捆铜钱,没想到你这么不识好歹,我还不当给你钱了。”
老板有些生气,装作把簪子递给他要打发他走的样子。
“别,我当。”少年自知吃亏,但这方圆百里,也就这一家,他不在这当还能去哪。
对他而言他娘的病才最重要,其他都是次要的。他拿起桌上串成一捆的铜板就跑了出去。
“嘿嘿,真是个好孩子啊,白白送了我这么好的一件宝贝。”待少年走后店铺老板拿起手中的簪子仔细打量起来,越看越喜欢,乐得他一阵手舞足蹈。
“这成色,这雕刻,价值不菲啊,没想到这次老天有眼来个了这么个傻蛋,真是让我捡了大便宜。”店铺老板得意的放声笑了起来。
“什么宝贝啊,让我看看。”王季循声望去,顿时笑容凝固在脸上。来人正是独眼,后面还跟了一个少年。
他吃了一惊,难道刚才那个小鬼和眼前的马大人有关系,那真是糟糕极了。就在他暗中叫苦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柜台前面。王季才看清他并非刚才那少年,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王季笑着迎了上来。“马大人,怎么今天有空来我这坐啊。”
“正好今天没事就来了,怎么不欢迎吗。”独眼面无表情的扫了他一眼。
“哪敢,欢迎,当然欢迎了。”王季从柜台走出来给独眼倒了一杯茶,迎他俩坐下。
“尝尝,这可是我特地差人从英楠茶乡那边带来的玉绒茶,我自己都没喝呢,专门留着等你马兄来先品呢。”王季把泡好的茶递给独眼。
独眼闻言轻抿了一口。“嗯,不错。喝来使人唇间留香,回味无穷,果然好茶啊。”
“哈哈,之前我那几味茶马大人不消半口就说苦,还说一介粗人,品不来这中韵味,今日这茶可比那几味茶更苦更涩,马大人竟津津有味,奇也,真是奇也。”
独眼尴尬笑了笑。“莫说你奇,我也甚奇,这玉绒茶喝来不知何故,竟颇对我胃口。不知可否送我些回去细细品尝这其中的奥妙。”
“哪里的话,这些大人都可拿去,不必和我客气。”王季说着就着手打包茶叶。
“那我这边先谢了。其实我这次来主要是想借你当铺一样东西一看,不知可否方便。”独眼收敛了笑容。
“什么东西,马大人但说无妨。”王季把打包好的茶叶递给了独眼,。
“一枚银色的簪子。”独眼接过茶叶,语气停顿了一下说道。
“簪子?”王季面色一变,有这么巧的事吗,他这簪子到手都没多久,他就知道了。
“马大人,我这有好多簪子,不知你要看的是哪一种的。”王季从铺子里拿出一些普通的簪子摊到独眼面前。
“就是刚才那小孩当给你的那枚簪子。”独眼直接开门见山。
“啊,大人。”王季吃了一惊。
“怎么,你不给?”独眼站起身冷眼盯着王季,吓得他一个冷颤。
“马大人,还要强抢不成。”他和马元同为鱼水府主效命,平日里虽说因为利益也有些摩擦,但彼此都相安无事,不曾想这马元今日竟如此无礼。
“哼,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见王季犹犹豫豫,独眼索性一掌劈在王季脖颈,打晕了他
……
鱼水镇外,泽米河畔。紫衣少年立于桥上,几人将他团团围住。
“小兄弟,此桥是我等先祖当年所建,花费了不少财力,留下过桥的钱,爷爷们保你通行无阻。”络腮胡男子一本正经说道。
潘启蕴闻言有些笑意。“哦?没想到有一天,书里的故事照进现实了。”
拿着双斧的汉子指着他吼道,“别废话,快点把钱拿出来。”
络腮胡转过身斥责汉子,“憨子,把你那凶劲收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做强盗生意呢。”
潘启蕴反问:“你们这难道不是强盗生意么?”
络腮胡笑着说:“小兄弟这是误会了,我们向来遵循先用后付的原则,如果不使用我们的桥渡河我们断不会强行收费。”
潘启蕴:“那你们收多少啊。”
络腮胡上下打量着紫衣少年说:“看小兄弟的打扮,不似平常人家,一定是有钱的大户人家,就收五金吧。”
潘启蕴:“那我不走你们这桥了,我回去。”
拿双斧的汉子挡住了他,“不准走。”
潘启蕴:“怎么,我这还没渡过河呢,我现在原路返回你们也没损失吧。难不成你们想强买强卖?”
“哼,上了我们的桥管你过不过,就得把钱拿来。”
潘启蕴:“那我就是不给还想从你们这桥上过呢。”
络腮胡气的胡子乱颤,“岂有此理,大牛、二牛,给我好好收拾他。”
拿双斧的汉子和另一个拿砍刀的人一前一后夹击启蕴。
启蕴不躲不闪,在斧头与砍刀落下的一刹灵活闪开,两把武器撞击在一起,火星四溅。启蕴暗中运气凝于拳头之上,两拳轰出,两人倒飞开来。
不等他们倒下,启蕴快速两脚将两人打到空中,接着他平地一跃而起,重拳将两人砸击回地面掀起无数尘土。
两人被打的昏迷过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几乎是眨眼之间结束。
络腮胡吓得裤腿一紧,裤子顿时湿了一片。“大爷,我再也不敢了,求大爷放过我,我回去一定改邪归正。”
潘启蕴嗤笑道:“你这种人,坏事做尽还想让我原谅你。”
“大爷,你不可怜我也得可怜可怜我家里那几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啊,我上有老下有小,为了生计这都是没办法被逼的啊。”
“这种老掉牙的理由还是和别人去说吧。”潘启蕴一手抓起他,另一只手默默蓄拳。
络腮胡男子被拎起在空中放声大哭。哪还有刚才的威风啊,老大个人现在倒是比邻家的小孩哭的还狠。
“启蕴,你又惹什么事了。”远处潘晓芙的声音传了过来。看着满地狼藉,两个人横七竖八的躺倒在桥旁,她不清楚发什么了。
络腮胡听闻哭的声音更大了。
“几个挡路的人罢了,待我将他们清扫了再说。”
潘晓芙闻言大怒,“你够了,之前让你不要插手那边的事,你非要插手,咱们耽搁了时间不说,身份差点暴露,要不是鱼水这边有咱们的人,这次你我都走不了。”
“我原以为这事过了你能收敛一点,没想到现在还是这样,再这样我就让父王把你调回去,这任务我自己完成。”
潘启蕴摆了摆手,“好啊,那你自己完成吧,我走了。说罢顺势把络腮胡男子扔到了一边。”
“得救了。”络腮胡男子心中狂喜。潘启蕴走了半步又退了回来看着他冷冷地说道:“这次运气好,下次可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短短几句话,落在络腮胡男子心里如坠冰窟,让他不自主的打了几个冷颤。
潘晓芙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有点错愕,等他走了一段距离后她才反应过来。
“潘启蕴,你给我回来,这是父王给你安排的任务,我大不了不去了,说的好像是我求着你似的。”
两人一追一跑从桥上掠过。
……
万金典当铺的门外围满了人,大家探着脑袋往里张望。此时典当铺已一片狼藉,柜子被翻的乱七八糟,记录典当的账本散落一地,柜台也被踢翻在地。
“老板,老板。”在小李的叫喊中,王季缓缓睁开眼。哎呦,好疼。他吃痛的捂住头还没从刚才的事情中缓过神来。
“老板,到底发什么事了。”小李焦急的问道。
“速速去禀告府主,说那马元光天化日之下抢了咱们当铺的钱,还公报私仇将我大打一顿。”
“好,我这就去。”小李领命离去。
“等等,回来。这是牌子,没这个你进不去。”接过木牌,小李领命而去。
呆了半晌,王季看着自己苦心经营的这些积蓄被毁于一旦,说不出的悲伤,但比起悲伤他疑虑更多
……
鱼水镇外一处破矮的屋檐下,一老一少席地而坐大口啃着烧鸡。
“师傅这易容手法妙啊,唬得那肥头大耳的家伙团团转,咱们既得了钱两,还顺便拆了他那家店。”褐发少年笑道。
“哼,这种奸商平时压榨别人更狠,咱们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老头笑着放下手中啃了一半的鸡腿,美美的喝了一口玉绒茶。
“这茶是真的不错啊,这熟悉的味道让我想起了年轻时在英楠闯荡的那段日子,真是让人怀念啊。”
“对了师傅,这个银簪有什么用啊,还不如卖了换点钱。”
“换什么钱,这玩意有价无市,千金难买啊。”老头意味深长的看了少年一眼。
“啊,这么珍贵,那不更应该卖成钱吗。”少年抓起簪子仔细端详了起来。
“起开,起开。”老头一脸嫌弃的把少年赶到一边,从怀中拿出一块皱巴巴的布擦拭着簪子。“别拿你那油手去碰,碰脏了还怎么用。”
“这到底有什么用啊。”少年不解。
“日后我自会给你解释。”老头嘿嘿笑着。
“切,不说就不说,我还懒得知道呢。”少年也不嫌弃,拿起老头喝过的茶杯抿了一口,苦的他把嚼了一半的鸡肉吐了出来。“师傅,这也太苦了。”
“你懂个屁,苦中有甜,甜中有苦。你还太小,长大你就懂了。”老头不再理会少年,坐在屋檐旁生出的杂草堆上,自顾自的品味起来。
……
一间四处漏风的茅草屋,远离镇中心处在偏远地带,四周环抱着大树。
这便是阿土的家,在这里他和娘相依为命,不过阿土并不觉得日子有多难过,他始终相信一切会好起来的。
“娘,药有了。《阿土打开药包,开始煎熬起来。
“你哪来的钱买的药,是不是偷人家的。”正在编织草鞋的妇人放下手中的活看着他。
“没有。”阿土有些结巴。“没有?那是不是从我柜子拿的。”妇人打开一旁锁着的柜子,确认里面的积蓄都在。
“没有。”
“那是哪来的。”
“我自己攒的。”
“你自己攒的?一包药你说是你自己攒的娘还信。”
“可你买了这么多包药还有一堆肉食,这些都是你自己攒的?”
“娘是不是说过不能偷别人的钱,咱们人穷志不穷,有自己的双手为什么要去偷。”妇人斥责起阿土。
阿土沉默不语。
妇人腿脚不便,常年卧病在床,但是她一直坚持自力更生,编织草鞋营生,虽然收成不是很好,日子紧巴巴的倒也能往下过。
对阿土她并没有寄予太多期望,只希望他能认认真真做人,踏踏实实做事。可今日之事,一下子买这么多东西,怎能不让她怀疑是阿土偷别人的钱。
她的病她清楚,买药的钱是很大一笔开销,她舍不得花。这些年省吃俭用也攒了不少钱,想着给阿土后面娶媳妇用,所以病一直拖着没看,以至于最近越来越严重。
但她对生已经没有了希望,唯一的念想就是把阿土养大成人娶个媳妇,这样她就能瞑目了。
可没想到这些天因为病情加重让她对阿土疏于管教,竟然大胆到去偷别人的钱。她们家虽然很贫穷,但是她自尊自强,且一直严于律己,没想到阿土让她失望了。
“没,我真没偷,我当的。”阿土低下了头一脸的委屈,眼眶中有些许泪滴。
“你当的?你把什么东西当了!”妇人心道不好,下意识摸了摸床头的银簪。
妇人吼道:“阿土,你是不是把我的簪子拿去当。”
阿土点了点头,头低的更低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你知不知道那簪子意味着什么,我再三叮嘱过你那簪子很重要,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拿去当。你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把门外的棍子给我拿过来,我今天要好好教训你一顿。”妇人捂住胸口,喘着粗气。
听到要拿棍子,阿土慌了神,往后退了半步,眼眶中的泪水再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我只知道娘每到夜里天天吐血,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我难受。”阿土还想说些什么,难过和委屈的情绪涌了上来堵住了他的嘴,他只能放声的大哭。
看着阿土单薄的身影在漏风的茅草屋前摇摇晃晃,妇人心中说不尽的酸楚。她也知阿土是为了她好。
这孩子一直很懂事听话,为了她吃了不少苦,这些年风里雨里,他们娘俩相依为命,在心灵上也算是彼此救赎。打一下骂一下,都是痛在她的心上。
可是他不知道那枚簪子意味着什么。但求老天保佑我们娘俩,希望这簪子不会给我们带什么灾难。妇人心道。
“唉,阿土,是娘不好。来过来,娘给你讲个故事。”妇人轻抚着阿土的头,将他紧紧地搂在怀中,轻轻地为他拭去流淌的泪水。
这些泪水,如同她们生活的艰辛,沾湿了妇人的衣襟,让她的内心充满了无奈和酸楚。
她叹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破矮的茅草屋,那满是裂痕的墙壁和摇摇欲坠的屋顶,那双干瘪的眼睛中闪烁出记忆的碎片。
“在遥远的玉绒乡,有个叫云泥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