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十年约定
作者:青莳巷   从此烟雨落皇城最新章节     
    这就等于爹爹在当地可自由生活,想来以爹爹的才华谋生是绰绰有余,爹爹曾告诉过我狡兔三窟,特别是京难时不仅教我如何储藏银两更是让唐门镖局的老板娘唐娘子教了我用毒的本事,说乱世须得防身保命为上,比盛世更要努力去学习,不要在意自己尊贵的门楣,先活下来才有未来可期。而今我真是觉得爹爹并非迂腐之人,忍辱负重他的书可是读活了的。
    接下来邸报上的两条不过是朝中官员的更换。我见太后沉默了半晌才说了一句:“总算是有人尽心了。”此时沈贵妃前来请安,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启禀太后:臣妾的弟弟真彦已经启程回京。他带信来说王爷也不日即将回京,只是沿途带着被俘的北戎妇孺及俘获的财宝恐要慢一些。”太后听完面带喜色:“将军回京请功,王爷也将建府,这也是两大喜事,难怪哀家今日见那供的香烧得好。”此时平池和赵小姐也走了进来。“沈大哥要回来了?”平池爽朗的性格一点毫不掩饰自己的高兴。我心头突突又跳了几下,高陈国的婚书已经在皇上的案头上,我会不会被推上风口浪尖,我是一个太不愿意被打扰或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曝光的人,终究骨子里世家女德是不可以把自己拿出去给人评头论足的,更何隐藏的余家罪眷身份令我一直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我拿定主意等沈真彦回来处理清楚高陈国婚书前不可提及与我之事。
    “不知道王爷建府的府邸位置可选好了?”沈贵妃向太后问道。“皇上说西城琴晚街裕老王爷退还出来的地不错,现已叫少府丈量计算去了。”太后显然对那里是满意的。“裕老王爷跟着高帝定天下且寿终正寝,是个有福的人,如今已是第三代裕国公,前些年重新选了裕家老宅居住,这里就还出来了。”太后接着说:“裕国公是个知理的,难怪皇上仍然重用他家。如今他家的小子跟恒儿年纪相仿,听说也在备考进士。”沈贵妃笑着说:“裕老王爷的那地儿好,又跟臣妾沈家隔着一条街,杨国公家杨长屿,赵指挥使家的赵紫英,跟裕国公家的刘勤几个公子都在姜太傅家的私学学堂里听讲。”太后微微点了点头:“这些公子都是我朝世家未来的袭爵人,哀家看着他们都上进,跟恒儿也相好。”我心里明白朝中以姜家为首的中间派在立储上偏向谁谁就赢,太后自然是愿意沈姜两家结姻。果然太后又转头向沈贵妃问道:“你家三姑娘平日喜好什么?”沈贵妃笑着回答:“她那性子看着爽快,手下却细致,尤其善画工笔花卉,蜜蜂蚱蜢蝴蝶什么的不仅笔触细致色彩也斑斓,很有田野气,祖母却嫌她笔下显得不够富贵村里村气的。”太后便笑了起来:“沈老夫人是金陵世代安富尊荣人家出来的,嫁到京里又与太皇太后脾气甚是相投,那份儿贵气是天生骨子里的,咱们京里这些年还少有人能与你家老夫人相比,过几天你把三姑娘的画带过来,哀家倒要看看怎样个村气不入她的眼。”大家也都笑了起来。说着话天也渐渐黑了,宫女来报戚道长回来了,现在门外请安。太后抬抬手,一会儿戚道长脚步轻快的进来叩见:“慈悲,太后金安。”太后微微含笑:“道长今日看得怎样?”戚道长再作揖道:“如今的京中比先帝盛世时更繁华了许多,明日虚皇坛唱玉皇经是二更到四更,贫道所重便是此经,那个时辰只得在宫外客栈留宿一夜。”太后点点头:“你只管随意。多年不曾进京你也四处走走。你拿着慈吟宫的牌子住到虚云观去,那里吃住都比外头省心。”殿门口又传皇上驾到,门帘已被高高掀起,皇上一袭明亮的黄袍,面上比往日多了些精神。他一进门便笑道:“太后今日可累着了?”太后摇摇头:“如此国之盛世哀家已经高兴的忘了什么是累,倒是皇上这几日忙里忙外要格外注意龙体。”众人皆已站起,皇上走到了沈贵妃身边拉着她的手在老太后身边坐下:“赐座。”众人方才纷纷坐下。“沈家军后日便要进京,朕已经做好了各位将领众军士的赏赐。爱妃可有什么想要的?”我见沈贵妃的被拉着的手有些僵硬,皇上这几年已经是不进后宫,与嫔妃们更无肢体接触,显然是沈贵妃已经不太适应这样的亲密。她面上却带着微笑:“臣妾叩谢皇恩,只想着若能让母亲再进宫见一面足矣。”皇上爽朗的笑了:“那是自然,朕单独宣沈将军进宫那日便让他陪着沈二夫人一起来给太后请安,你们母女好好叙叙。”沈贵妃双眼便有些湿了,忙着屈膝行了一礼:“臣妾谢过皇上。”我有些奇怪让沈将军给太后请安,突然心里亮光一闪,这定是与高陈国婚书有关。皇上又看了看平池公主:“公主这些天在宫里可还习惯?你哥哥也要来京了。”平池一双眼睛亮闪闪的对着皇上说:“多谢皇上,太后这里平池习惯的很,太后还请了两位世家妹妹一起住,前日也收到哥哥的信,说父王母后感谢皇上太后照顾之恩,让平池还代给皇后和宫里的各位娘娘请安。说沈将军是咱们草原人眼里的英雄,这次沈将军回来皇上可应了父王的婚书?”她说的落落大方完全是异域风格女儿家不避讳婚嫁。皇上咳了两声:“两国联姻乃国之重事。自然是要稳妥起见,慢慢商议,公主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平池大方的点点头:“我们草原一族爱恨分明,若是自己喜欢却不敢去说出来那便是窝囊人才做的事,平池来了京中这么些日子,知道学堂里有一句话叫温良恭俭让,却偏偏觉得这个让字令人委屈。”我见沈贵妃怔怔的看着她,似乎受到了震动。皇上却低头抚膝笑了:“朕的中原开天辟地数千年,虽说历朝历代的更换,这儒家文化却从未改过,你们草原上风驰电掣一般的日子自然是不懂的。不过朕却喜欢你这不假掩饰的性子,若你按你们草原的规矩抢得到沈将军,朕一定赐婚。”听这个意思皇上还并未决定这一桩联姻。平池却笑了:“按咱们草原的规矩,驸马自然是比武招亲,不过哥哥手下的勇士可未必是沈大哥的对手,但是若是有哪位小姐看上了沈大哥,平池倒是愿意去跟这位小姐比试比试。”她这话音刚落大家都噗嗤的笑了出来,这笑声都透着对她草原上拙朴单纯的喜爱。我的心里却跟在凉水里过了一遍又一遍,在有很多个无法入眠的夜里,我常常想沈真彦他对我的情谊一定是自己在做梦一定是我的错觉,沈真彦去了这么久全无消息,虽然他说这是为了保护我,但我见过太多承诺被辜负被出卖的场面,我还是把自己这颗心好好藏起来,不要做妄想。这时候殿外报宁贵人求见请安,宁贵人与姜陌上是姨姐妹,父亲乃江南盐巡使宁致远,虽说四品官职不高,却是个肥缺,前头几任都因贪污受贿被查,听说宁致远全靠着夫人许安候的二女许柮睿智,周旋于盐商与官家之间,该收的收不该收的绝不占一分,场面与人情做的滴水不漏,才保全了这十来年的官位,如今已混成滑不溜手的官场老油子。宁贵人很是继承了她母亲的聪惠,甚得太后喜欢。宁贵人进来之后行过礼,皇上虽说无心于后宫,但对于出身各官家的嫔妃却很是关爱,他让宁贵人在沈贵妃身边坐下,又问起许大人,只是他的这种关爱没有温度,问起的人也只是外戚不是本人,皇上所关心的不过是君臣关系,任凭这些花龄的女子各自寂寞开和落。宁贵人笑着说:“父亲前几日来信问京中罗天大醮,还说可惜他没这个眼福了。除了给皇上皇后太后请安之外,还让臣妾给姜太妃请安,母亲有问起姐姐姜陌上的身体。”我站在一旁见太后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然后她转头看着我:“前两天你代哀家去了姜府,可见着姜小姐了?”我走出半步回身禀报:“下官与姜小姐同席,看着是身体不大好。”皇上的随口一句:“太医院的太医们挑个好的去看看。”宁贵人回道:“这太医和京里的名医都请遍了,只说姐姐身体失于调理,可用了那么多方子却怎么也调理不过来,前些日子姜太妃说姐姐这个身子要请个道医去看看,如今京里能看妇儿病的仙姑却不怎么样,只听说十来年前有位戚仙姑是天生的高手,可惜后来离京不知去了哪里。”太后便笑了:“你眼前这位便是戚仙姑。”宁贵人忙走到戚道长面前:“本宫真是有福,这想什么便见到什么,戚道长慈悲,本宫的姐姐可有救了。”正说着话又有报栗嫔来请安,栗嫔是南州统领栗展渊的嫡二女名珍蓉,栗家与皇后家的国公府交好,这些年皇上无心后宫又有储位变数,渐渐地在后宫中便没了争宠只形成了太后党与皇后党。栗嫔因是南方人体格娇小又长得十分俏丽,穿的缎面儿上绣得莺黄柳绿的,年纪不过二十三四岁,真真让人是我见犹怜,可皇上仅点点头赐座,也只是问问栗大人近况,眼里边全无感触。 倒是栗嫔一双如水美目幽幽的看着皇上说:“父亲一切安好,来信让臣妾好好伺候皇上皇后太后不用劳挂家里。”她转脸又看着戚道长说:“这位道长看着脸生。却像很有些道行在。”宁贵人与栗嫔年纪相仿,容貌却要端方些,见她说:“咱们年轻了几年,没见着仙姑治病,本宫想着给姨母家请一请,不知道仙姑意下如何?”戚道长起身作揖回到:“贫道曾有十年不行医的约定,若非救难不可出手。”栗嫔拿绢子捂了捂口:“那姜家可不就是有难吗?满京城都知道姜陌上嫁过去十余年未曾生下一儿半女,又容不下人,听说谢家从小就派在谢公子房里的通房丫头个个都被姜陌上打发了出去,谢家见贱妾无力抗衡,已经放出风声来,若春天过后大少奶奶还不见有孕便要寻一贵妾,听说最中意那些落魄官员家的庶女。”宁贵人便急了:“偏你知道,也只是听说。”栗嫔笑着说:“宫里宴会多,官眷们又常常进宫请安。谁还瞒得了谁?姜家两代就姜太妃和姜陌上两个姑娘,如今等着贵妾进门若生下一男半女那就等于平肩而坐,你说这是不是有难?”宁贵人见她故意嘲笑便问道:“你就这么想看陌上姐姐的笑话。”栗嫔还准备开口,太后便说:“如今的宫里越发叽渣得厉害,这么爱讲话,让皇上赐几对鹦鹉回去,大家好好练几句诗,下次过来便拎着鹦鹉笼子让哀家听听。”皇上也笑了:“民间有一句俗语:三个女人一台戏。朕看着甚是有趣,太后听听京里的趣闻也不那么寂寞。桌上的奏折还多朕就不打扰太后了。”众人起身恭送皇上。栗嫔和宁贵人也向太后告退,互相又瞪了一眼才转身出了殿。太后突然发现杨菡秋没过来,芳飞姑姑说昨天晚上回来就有些不好,太医说是受了寒,吃两剂药发散发散没有大关系。
    看看天色众人皆往偏殿去准备用膳。我扶着太后起身,她轻轻哼了一声:“这是王家的来提醒哀家,只怕他们已经是公开戚道长有当年的约定在身不能替任何人看病,这也不是一次两次阻拦哀家与姜家的关系,既然当年的约定是太皇太后派哀家去协调的,哀家今日也能继续协调。”太后走到了廊下又接着说:“明日开始你仍旧代哀家去罗天大醮上香,晚上跟戚道长一起就住在虚云观。”
    我答应了下来,知道又有任务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