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略微撬动了浓雾与煤烟,贝克兰德的东区已然开始了繁忙的新一天。
阿诗黛拉起了个大早,前往黑棕榈街附近的廉价早市采购近几天的食物。油腻脏污的街道混杂着猪肉、鱼肉、牡蛎和血水的腥气,小摊贩的主人们有的正奋力吆喝,招揽生意,也有一些或站或坐,脸庞紧绷,神情中深深地刻着疲惫和麻木。
阿诗黛拉挑了不少肉、蛋、奶,和蔬菜水果,并刻意跟那些表现得相对热情的小贩做了一些对话,将自己购买的东西、对话的内容在心中认真地梳理,记在心中。
没有停留,她拎着东西,将它们放回家中后,反常地又绕了一圈,回到了集市上。
“太太您好,我能要半磅生菜吗?”
需要与作为货币的金镑相区别的是,磅是这边常用的计量单位。感受上和自己原来时空和国家的“一斤”差不多。
“啊,好…”那位中年农妇下意识地答应,却立即察觉,眼前这位相貌美好的少女,似乎有点眼熟……
阿诗黛拉根据设计好的动作,拉了拉自己灰紫拼色的羊绒围巾,说出了与约两刻钟前别无二致的问候:“看起来,今天的太阳在努力地想要爬出来呢。”
“……”农妇愣了愣,神色显然露出了些许迷茫。
“太太,怎么了?”阿诗黛拉故意歪了歪头。
农妇语气迟疑,终还是开口回答:“小姐,你刚才是不是,来过了…?”
“真的吗?!”阿诗黛拉做出吓了一跳的样子,“女神啊,‘我’来过了?我是说,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吗?”
“是的,”贩卖生菜的妇人回答,“你…‘她’?刚才来过,就在大约两刻钟前。和您一副打扮,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您真的不记得了?”
她开始怀疑眼前这位小姐也许出现了什么记忆障碍,这在东区虽不常见,但也并非没有。时常有人会生一些奇怪的病,会莫名其妙地疯掉、死去,或者生下畸形的小孩,只是无人关注和处理。
“——!”结果,这位小姐就像是被不存在的事物掐住了脖子,倒抽一口冰冷湿润的空气不说,还露出了苍白而惊恐的神色。
“‘她’出来了…”她瞳孔瞪得溜圆,神经质地叨念着,“…她出来了她出来了她出来了她出来了!!”
“太太!”她猛地倾身,两手急切地拍按在板车上,“请问,那个‘我’还去了哪里?‘她’买了什么东西?”
“让我想想啊……”对方有点惊愕,但还是认真地回想了一会儿,给她指了几个摊贩,“那里、那里、还有那里吧…,然后我就不清楚了。”
“谢谢您!”阿诗黛拉猛地九十度鞠躬,更是把对方吓了一跳。
“那不是我……那不是我……!”这位少女神神叨叨地念着,眼神空洞地飘走了,直到跟下一位卖菜的路人进行了类似的对话,在他们有些诧异、有些惊悚的目光里颓然离去。
卖菜的农妇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感觉凉嗖嗖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低下头去,发现包好的生菜并没有被拿走,纸板下压着一张一苏勒的纸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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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诗黛拉故技重施了好几次,成功惊吓了好几个无辜路人之后,终于身心俱疲地转回了家。
“这个剧本还不错,”阿蒙勾起嘴角,轻轻鼓掌,“其间好几次,我简直都要笑出来了。”
“我姑且将这当做夸奖。”阿诗黛拉勉强说道,“…东区的大家都在努力地活着,以取乐为目的整蛊他们是不道德的。”
阿蒙耸了耸肩:“我不管,至少你还给他们留了钱。”
是啊。阿诗黛拉僵硬地勾勒出一個笑容。看着阿蒙在那里语调夸张地模仿自己的表演,像一只呱噪至极的乌鸦。
阿蒙坐在桌子上晃来晃去:“你一直在喊‘她出来了’,在你编写的剧本里,究竟是什么东西出来了?”
“是我的戏瘾出来了总行了吧…”阿诗黛拉有点无奈。
她从昨天晚上一直“记录”到今天凌晨,直到灵性枯竭,少说重复了有近二十次。不知道是阿蒙故意的,还是半神级别的能力真的这么难以成功,总之她累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只得先行睡觉,明日再战。不仅如此,还积累了许多惩罚。
因此,她被迫坦白了自己睡前小剧场的内容、自己小众的xp和取向、人生中最尴尬的经历、乱七八糟的其他隐私……阿诗黛拉本以为阿蒙会借此机会逼问自己穿越的秘密,在二人谈论“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那时,她曾经表示在成为了半神之后才愿意透露的事情。结果没想到,祂还真就陪未成年少女玩了二十多局“真心话大冒险”,就连内容尺度都被控制在了17岁左右,与阿诗黛拉心中对因蒂斯的刻板印象略有出入。
不过,“大冒险”的部分就乐子大了。阿蒙热衷于设计出各种各样离谱的恶作剧,看着阿诗黛拉为此编织剧本,拙劣地演戏,用自己的思路来完成祂的“任务”。
比如说,这次的惩罚内容是,“想办法让陌生人相信同时有两个你存在于世界上”。听起来是一个恐怖悬疑的故事,阿诗黛拉演得脚趾扣地,对于阿蒙来说,她的受苦显然也是情景喜剧的一部分。
“好崩溃,这算不算赔了夫人又折兵……”阿诗黛拉两眼发直,第一百次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决定来。
而她的接下来的任务是:“说服一个人心甘情愿地放弃自己的地位和财富”、“设计一个违反直觉的崇拜仪式,说服一定数量的人相信并遵守”、“打断一次x先生向真实造物主的祈祷”…
对此,阿诗黛拉还在头疼。根据她对阿蒙的了解,如果完成的思路不够有趣、不够离谱,阿蒙说不定还会要求她重做,那之前的努力可就全部白费了。
不仅如此,她目前既没有变换容貌的能力,反占卜的位格也相对较低,几乎就是在实名制整活。如果没能控制好“恶作剧”的影响范围,很有可能会引起官方非凡者的注意,到了那时候,在教会地底铁窗落泪说不定都是她最好的结局——阿蒙只管布置任务,可没有承诺替她兜底!
“怎么样,还来吗?”阿蒙好整以暇地抛着一个苹果,笑问。
回忆着自己堆积如山的“任务清单”,阿诗黛拉脸色灰败,但还是点了点头。
唯一的好消息是,阿蒙没说一定要在什么时间之前完成。阿诗黛拉虽然不敢过分拖延,但也因此有了一点心理上的安慰。
毕竟,都已经记录了这么多次,要是在这个时候放弃,岂不是既没有得到半神级别的能力,又被阿蒙耍得团团转了!
又一次被沉没成本狠狠挟持的阿诗黛拉同学咬咬牙,在心里祈求了一遍女神的庇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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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抛起的苹果自然下落,被阿蒙随手接住。祂翻转手腕,松开手掌,本应因重力而向下坠落的苹果腾的一声向上飞起,在房间里乒乒乓乓地一通乱窜,将台灯砰地撞倒,最后像是被涂了强力胶一般,咚的一声粘在了天花板上。
阿诗黛拉:……
这是“偷盗者”途径序列三,“欺瞒导师”的能力,“欺诈”。祂欺诈了自然规律,让本应该自然下落的苹果向上飞起。而到处乱窜的部分则纯属是这位天使的加戏,为的就是分散阿诗黛拉的注意力,让她的“记录”一次又一次地失败。
阿蒙提供给她的选择有两个,一个是对应序列四的“寄生”,可以短暂地操纵他人的身体,同时读取对方的意识,“记录”之后,哪怕是面对半神级别的存在,也能够短暂地将其控住一秒左右。另一个则是序列三的“欺诈”,没有直接对敌的能力,但能够欺瞒世界运行的法则,并附带半神级别的隐秘效果。
阿诗黛拉其实相当纠结。记录序列三的能力,难度自然要比序列四大一些,但是并非记录得序列越高,能力就一定对她来说越好。在战斗之中,最实用的技能未必就来自最高的序列。
最终,她决定让占卜帮她决定。
“正面‘寄生’、反面‘欺瞒’!”她掏出一枚鲁恩金币,小声念道。
铮!她将硬币向上抛起,刚想伸出手背接住,却见那枚亮闪闪的金币悬停在了空中,以一个直立着的诡异姿势,根本无从判断正反面。
“哎呀,这可不行,”阿蒙笑着推了推单片眼镜,“必须要自己做选择。否则就没有乐趣了,不是么?”
“哈哈哈…不是啦,我只是觉得,这金币可太金币了,忍不住抛来玩玩……”阿诗黛拉讪笑着收起了金币,最终眼睛一闭,决定记录“欺瞒”的能力。
原因其实很简单,她在刚刚已经“见过”一次了。她知道这种无聊的作弊方式,阿蒙大概率会出手干预,因此悄悄留了个心眼。虽然没能偷偷记录成功,但是这也许能够提高她之后记录相同能力的概率。虽然目前看来,这个糟糕的决定就像是拿到了劳斯莱斯的十块钱优惠券,便决定倾家荡产买下一辆豪车一般。
阿蒙微微勾起嘴角,没有对她的小聪明做出任何评价,就像是完全不知道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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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阿诗黛拉吸取了过去的教训,并没有被阿蒙弄出的动静成功转移注意。也许是昨天被折磨了二十多次,也许是向女神祈祷真的有了作用,她的眼眸中光芒闪烁,虚幻的书册摊开,书页飞速翻动,新的一页真正成型,构成一个扭曲的多重时钟烙印。
“女神啊,我成功了!”阿诗黛拉几乎要一蹦三尺高。
要是再记它个二十次,她可能就真的要忍受不了了。
“哼,好吧,看来你今天的运气还不错。”阿蒙撑着下巴,瞥了她一眼,耸了耸肩,“既然如此,就赶紧完成任务去吧。”
“是……”刚刚还兴高采烈的阿诗黛拉一下子就蔫了。
她蔫哒哒地跟自己呆了一会儿,打算先去寻找x先生,向他汇报自己已经晋升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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