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赵媛正做了决定，又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觉得有些晚了。
    而且现在章希乾应该还在自己爷爷的宴席上，说不定还在忙着陪父亲敬酒，上流阶级的宴会向来冗长、觥筹交错，要是自己现在联系过去，倒是显得自己有些不合时宜了。
    她最清醒的地方就是很有自知之明。
    赵媛叹了口气，准备明天再说时，结果手机又忽然震动了起来。
    都这么晚了，夏眠刚刚才跟自己联系完，难道是又有什么事要跟自己说？
    没想到刚掏出手机，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还是让她怔愣了片刻。
    刚刚还在想着的当事人现在就给她来了电话，而手机可不知道这些，正尽职尽责地振动着，明晃晃显示着章希乾的名字。
    说到这个，赵媛想起来自己曾经还跟章希乾开过玩笑，那时候自己在他车的副驾驶座上，看到章希乾很少备注自己的来电人，便有些好奇地凑过去：“那你是怎么给我备注的？”
    那个时候的章希乾正在开车，因此手还扶着方向盘，并没有转过头来看她，只是轻笑着说了一句：“那你想要我怎么备注？”
    “宝宝？亲爱的？”章希乾还特意拖长了声音，说得十分肉麻，语气里也带着点笑意，“还是说你想要个别的什么？”
    当时两人才刚在一起没多久，也没怎么确定关系，因此在章希乾那句话的选项里，也没有什么“女朋友”这一类的称呼。
    不过赵媛也没那么矫情，当即就觉得牙酸：“只是好奇你是备注了我全名还是什么，你把我想哪去了？”
    正好是红灯，章希乾便缓缓停下车来，侧头看了赵媛一眼。
    赵媛还记得当时的章希乾眼神里的意思，大有“差点以为这是在宣誓主权”的猜测。
    不过不管怎么说赵媛也算是个体面人，因此并没有拆穿自己已经知道了他眼神中的意思，只是随便笑了笑：“不然你备注个赵医生吧，到时候你跟你朋友出去喝酒喝醉了翻你通讯录，我还能过来接你。”
    章希乾果然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也跟着笑了，然后说：“谢谢赵医生。”
    这件事也就这么揭过去了。
    现在回想起来赵媛也觉得有些微妙。
    那时候明明是章希乾害怕自己把这段关系确定下来，但现在的他看上去一副真的想要确定的样子，却转头就在自己爷爷的寿宴上宣布了订婚的消息。
    也算是……
    意料之中吧。
    赵媛勾了勾唇，心情也没有受到太多影响。
    这么想明白之后好像整个人也轻松了很多。
    正好现在对方也打电话过来了，是终于决定给自己坦白了？
    赵媛不置可否地笑笑，倒也十分平静。
    原来昨天晚上，他来找自己的确是真心的——真心地想来看自己一眼，然后就在二十四小时内转头宣布自己的订婚消息。
    还是他们这些人会玩。
    不愧是见多识广的大少爷啊。
    既然现在来电话了，倒不如趁机说清。
    这么想着，赵媛按下接通键，刚要说话，却听到一个比自己焦急的声音——
    “赵媛。”
    章希乾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说来奇怪，两人维持了这段关系这么久，却鲜少会直呼对方的名字，有时候赵媛戏称他“章少”，而章希乾在亲昵的时候偶尔会叫媛媛，不过大多数时候都会直接上来说事，而不带太多的前缀称呼。
    赵媛听见了章希乾的背景，很安静，心里有一些疑惑……他不是应该在家宴现场吗？那种地方应该很热闹很嘈杂，怎么会基本听不出背景音？
    不过现在也顾不得自己想那么多，赵媛随口应了一句：“嗯。”
    “我……”没想到吞吐的人变成了章希乾，他在顿了两秒后才重新开口，结果只是一句很单纯的询问，“你现在在忙吗？”
    狐疑的人变成了赵媛，她皱了皱眉，然后用开玩笑一般的语气说：“章少以前找我也从来不问忙不忙的，现在是怎么，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也不对，现在都这么晚了，这个点也没有太阳。”
    换做是以前，章希乾肯定也会接着自己的话随口说两句，没想到在听了这些之后，他好像完全没什么反应似的，继续说自己想说的：“所以你现在还没有睡觉是么？”
    这种有一些怪异的感觉更加明显了，赵媛开玩笑的声音也淡了下来：“如果我现在真的睡觉了，我会直接挂断你的电话，根本不会接听。”
    “先别！”这次章希乾的语气中又出现了一点谨慎的情绪，好像真的很怕，怕现在的赵媛会把自己的电话挂断一样，连忙制止，“我有话要说。”
    听到他声音的变化，赵媛自己心里也有了一些决断。
    她心想，果然来了。
    这是要跟自己坦白了吗。
    事情到了这一步，反而也没什么好顾忌的，赵媛停顿了一会儿，才重新说道：“好。”
    “正好。”她说，“我也有想要跟你说的。”
    是时候在这种地方画上句号了。
    没想到章希乾的下一句话却是：“那可以见面说么？”
    还没等赵媛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章希乾就替自己解释道：“我现在就在你家楼下，我想看看你。”
    这次换赵媛愣住了。
    她原本就没什么困意，现在听到他这么说，不自觉从沙发上坐直了，然后披了件外套站起身，走到窗边。
    她的确看到了一辆敞篷车，是章希乾偶尔会开的那辆。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重新涌上心头。
    ……章希乾这个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虽然赵媛没有去过章希乾那边，但她知道他家所在的位置，是市郊的独栋别墅区，从那边开车过来，还是得要一个小时的时间，有点远。
    从他朋友拍的照片上来看，他现在不应该出现在寿宴现场吗？怎么会开着车，停在自己楼下？
    而大约是从赵媛的沉默中察觉到了什么，章希乾却更轻松地笑了一下：“你走到阳台来了吗？”
    赵媛没说话，只听着对方开口。
    “如果你走到阳台的话，那我出来让你看一眼。”章希乾好像笑了。
    而很快，赵媛就看到敞篷车的车灯闪烁了一下，在路灯下，驾驶座的门被打开，一个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章希乾今天穿的很正式，果然跟他的好友发在朋友圈的照片一样，一身高级的定制戗驳领西装配半温莎结，皮鞋也是锃亮的意大利头层牛皮定制，头发也让造型师专门打理过，尽管隔了几层楼五官看的不太清晰，但依然能感觉出他今天的不一样。
    已经是冬天，风也有了入骨的寒冷意味，不过章希乾站得很直，没了之前花花公子轻浮的模样，乍一看真有了一些富家子弟的贵气。
    他一只手拿着手机放在耳旁，路灯照在他的身上，营造出一种带着温度的暖黄。
    而赵媛站在阳台上，看到这一幕还是有些发怔。
    但也不等她反应，赵媛就看到对方抬起头来，精准的望向自己的窗台。
    而在看到她的脸那一瞬，从带着电流的听筒中传出一声轻笑，而站在楼下的人，仰头看她，尽管面目有些不清晰，可赵媛仍然看到了一抹唇角的弧度。
    她听到他说。
    “真好，又看到你了。”
    在某一瞬间，赵媛有种之前的事都没有发生过的错觉，她好像还跟章希乾保持着之前的关系，谁也没有说破，于是依然从这段关系中可以获得快乐。
    这一刻她短暂地忘记了自己刚才想的那一些条理清晰逻辑明确的想法，也只是怔愣地跟章希乾对视着，霎时词穷，无法开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媛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怎么过来了？”
    刚说完，赵媛就觉得自己的开场白好像并不那么完美，不过说都说了，好像也没有什么改的必要。
    她等着章希乾回答，想知道他要怎么朝自己开这个口，可是这一次自己等了一分钟，才听到对方在电话里重新开口。
    “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你知道吗，”不知道是月色有些温柔，还是路灯带着暖意，总之现在的章希乾声音竟有一种难得的柔软，像是感慨，又像是庆幸，他说，“我刚才在车上放了你喜欢的那个乐队的新专辑。”
    说的是之前两人聊过的那个city pop乐队。
    “很好听，我很喜欢。”章希乾说。
    赵媛这下是真的有些惊讶了，也不知道章希乾为什么要突然提这个话题，但也只能顺着点头：“是啊，我很喜欢他们的新专辑。”
    “所以我刚刚的那一路上，我听着他们的歌就在想你，没有什么别的理由，只是突然很想见你。”章希乾说道。
    这种话题其实一般两人并不会聊，毕竟之前出去的时候，要么都是为了各自各取所需的寻欢作乐，见面地点通常在章希乾安排好的地方，天亮就各自离开。
    或者说这样的浓情蜜意，原本并不适合他们。
    那种带着一点不安的疑惑，此刻终于上升到顶峰。
    赵媛没忍住：“你来找我，只是想说这个吗？”
    果然这一次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
    两人在这样的沉默里对视，一个在楼上的窗台，一个在楼下的路灯前。
    两人都拿着手机，却都没有说话。
    好像每个人都有无法言语的难言之隐，被这个夜晚所掩埋，最终变化成无声的羽毛向天上飞去。
    不过最后赵媛还是开了口。
    “今天很冷，上来说吧。”
    她声音也变得很轻：“我开了地暖，还有……我今天不想再下楼倒一趟垃圾了。”
    仿佛是在对昨天的相遇意有所指。
    果然，这句话终于让两人之间的微妙氛围变得轻松了一点，赵媛听到章希乾浅笑一声，这一声笑因为手机的电流声变得有些失真，却意外多了一分柔和。
    真奇怪。
    毕竟章希乾在床上其实都算不得温柔。
    却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地点，呈现出不合时宜的温柔模样。
    这不像他。
    “对了。”赵媛突然想到什么，“今天物业发了条消息，说是我们这栋楼电梯坏了，你可能得走步梯上来。”
    “好。”章希乾也没什么异议，赵媛甚至看着他对着空气点了点头。
    不过很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楼下，没入单元楼中。
    路灯依然伫立在原地，跟寒冷的夜色重新融为一体。
    如果不是章希乾的车还在楼下停着，赵媛依然会觉得恍惚。
    更何况，两人面对面却举着手机，对着窗台说话什么的……
    怎么有点像一些莎士比亚的经典作品？
    光是脑海中冒出这个想法，赵媛都被自己逗笑了。
    毕竟章希乾不是罗密欧，自己更不可能是什么朱丽叶。
    不过还好，自己家的楼层也不算高，要是真住什么三四十层，可能就得半小时后才能见到章希乾了。
    赵媛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等过了两分钟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身上还穿着睡衣，因为家里开了地暖，她今天回来又忙着看新闻和社交媒体的消息没怎么收拾，进门回家就随便挑了一件最简单的白色睡裙穿着，加上刚才连面膜都没有敷，只是草草洗了个澡，现在整个人看上去还剩了一点最后的水汽，也一副马上就要睡觉的样子。
    要知道自己之前跟章希乾出门，也就一次是素颜，不过也是稍微拾掇了的，像这样完全没有收拾还是第一次。
    但仔细一想，赵媛又瞬间放下了包袱。
    毕竟章希乾过来找自己也不就是为了说清楚这件事么？
    现在这种散漫的形象，倒是也能让他更快死心。
    不算什么坏事。
    赵媛正想着，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
    章希乾这次敲得很礼貌，动作也很轻，浅浅的两短一长，然后再停顿一会儿。
    他的家教却是非常好的。
    只要他想，他可以在任何时候都非常的优雅绅士。
    赵媛把刚才那些念头暂时抛在脑后，也不怎么在意自己现在的形象了，她走过去拉开门：“来——”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就感觉站在门口的人先看着自己，然后很快怔了一下，甚至都没有等门关上，就伸出手抱住了她。
    赵媛后面的话都被迫咽了回去，她眨眨眼，感觉章希乾在自己颈侧很轻地嗅了一下。
    然后说。
    “终于见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