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不管怎么说，段总终于还是在今天学会了坐地铁。
耸耸肩，忘掉看一眼就对他冒红心的男大学生，段清寒出站的时候虽然还是有些笨拙，但终归还是听进了赵老师的话，重新扫了一遍出行里的二维码，离开了地铁这个新事物。
只是赵媛依然觉得今天的段清寒实在魔幻，简直是……
算了，没法形容。
段清寒看上去心情很不错的样子，见赵媛半天不说话，原本对外表现得非常绅士的面孔，再对上她时就稍稍有了变化：“别生气了，我们去吃大排档。”
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就又让赵媛想自己自己刚才一不留神，就把什么霸总啊，小白花啊这类词语脱口而出的尴尬。
但这种话是自己说出来的，要是真的把锅甩到段清寒身上也十分不妥。
总之就是，怎么说呢。
她就是觉得今天的段清寒完全变了另一个人。
可是他去接自己下班的时候，明明还是非常正常的。
怎么就突然换风格了……
赵媛正想着，两人就一起来到了那家传说中的网红大排档。
的确是一家有些年头的老店，看得出做过很多扩张，已经把这一片的好几个门面都盘了下来，边上全是等位的客人，还有贴着店名袖章的服务员在一个一个疏通和引导。
赵媛看着面前段清寒的脚步慢了下来，扭头过去看他一眼：“是没见过这种阵仗么？”
其实刚才一路上说着玩归说着玩，但她其实还是有些忐忑的，毕竟现在看来，段清寒这种人地铁都没有自己亲自坐过的、要现查攻略的上流人士，让他坐在这种四四方方，人来人往，卫生条件也见不得多好的店里吃饭，还要吃一些看上去就高油高盐高辣的东西……
她顿了顿，然后咳嗽一声：“段总，你如果觉得不喜欢，或者不适应，现在去吃别的来得及。”
“……当然哈，我觉得既然我们来都来了，那就继续在这里也不错。”
主要是要真排了队的话，好不容易排到一个，这时候走了岂不是浪费了。
段清寒笑了下，没说什么，他的目光在人群中寻找。
几秒钟后，有个人看到了他，朝这里挥挥手，然后快步走过来：“段总！”
按照刚才两人的对话，那这个人应该就是段清寒的助理了。
段清寒今天换了一身着装，没有再像往常一样西装革履，所以站在人群中也显得没有那么格格不入了，虽然整体的气质还是跟这个店不是很搭，但至少不会引起那种站在店门口就会让一堆人忍不住看过来的地步。
段清寒对着那人点点头，然后那个助理就热情地介绍道：“这家店实在是太火了，确实人太多了，有好几种类型，我们也不知道您喜欢什么……”
赵媛总是想起刚才两人在地铁里说的话，段清寒让自己一天到晚做大事的助理现在搁这排队，实在有些大材小用。
还不如找黄牛。
当然，在吃饭这种事上她还从来没找过黄牛。
赵媛之前跟夏眠来的时候是真的一桌一桌等过来的，反正跟朋友出来，只要先在店里拿个号，然后就可以开开心心地去别的地方逛一会儿，掐着时间回来就行。
所以说……
这种充满市井气息的好地方果然还是应该跟着自己的好朋友一起来。
此时，段清寒还在打量着这四周的环境。
赵媛抿了抿唇，一边忐忑，一边看着段清寒跟自己的助理交流。
不过这助理看上去也没有排了多久，神情十分轻松，甚至旁边还有个类似于他朋友模样的人正嚼着一个硕大的，看上去不像是来帮老板排队，倒像是吃饭偶遇到自己老板一样。
刚想到这儿，就听助理的下一句话道：“我们当时不知道您喜欢什么，也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能来，这里的每个大的种类需要单独排队，所以保险起见，我们……”
助理一字一句道：“我们每个种类都找了一个黄牛代排，你想吃任何种类都行，想要哪个我们就把哪个的号给您送过来。”
赵媛：“……”
不愧是段清寒的助理。
果然电视剧都是假的。
哪有什么霸总冒雨跑几小时就为了给小白花女主亲力亲为买一碗小馄饨？
能花钱的事为什么要自己来做？当然是助理来做。
甚至助理也不需要亲自出马。
反正又不花自己钱，是花老板的钱。
在这一刻，赵媛真心实意地为打工人的智慧点赞。
反剥削资本家，从我做起。
跟她想的一样，段清寒的确没有在意是谁排的，只是点点头，让助理去把那几个号都拿过来。
赵媛眼尖，果然真的看到刚才那个助理旁边那个正在吃的人说了两句话，然后对方点点头，叼着往售票口排队人最多的那个地方走。
两分钟后，他们手里真的出现了三张票。
分别是江湖菜、招牌小龙虾，特色甜点的。
智慧，太智慧了。
“那段总您们继续，我们就先走了。”助理看上去也很轻松。
旁边那个人终于把吃完了，悄悄跟在后面：“你有什么事就及时给我打电话，晚上的话可能是刘哥在。”
段清寒点头。
有了号，也不用排队，不管怎么说，至少今天的结局是完美的。
她至少顺顺利利地吃到了之前心心念念了好久的店。
因为是随机排的号，而且这个店实在太大，营业员就算已经很努力了，也不能照顾到每个人，而且为了一视同仁，这家店里面也没有设置包厢和雅座，清一色的统一塑料板凳跟木桌子，只要来这里了，不管你是怎么样的人，都众生平等。
服务员引着两个人到了一个还算不错的桌子前——这里说的还算不错，仅仅只是周围没有特别拥挤的拼桌，而且还有一边靠窗而已。
赵媛当然是不介意的，从桌子上抽了点纸，擦了擦两人的凳子就坐了下来，轻车熟路的开始点餐。
她都不用看菜单，就直接把刚才段清寒助理排到的那三个号推到服务员面前，跟报菜名似的说了好几样。
然后看段清寒还在一旁站着，想了想先把菜单推过去。
段清寒接了。
可是见他还没坐下来，赵媛狐疑道：“怎么了？”
“没怎么。”她这么一问，段清寒不再有犹豫，目不斜视地坐在了摇摇欲坠的塑料板凳上。
赵媛再次庆幸，段清寒今天穿的还算休闲。
既然来到了这里坐了下来，原本那些有的没的想法，现在也懒得去想了，赵媛心态向来很好，甚至还拍了一下店的门头，找到夏眠的聊天框发过去。
【赵媛：[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没过多久，手机就刷得弹出好几条消息。
【夏眠：？？？？】
【夏眠：！！！！】
【夏眠：你背叛我！！！！】
【夏眠：你居然偷偷去吃了这家不告诉我？】
【夏眠：帮我点一份口味虾谢谢，来不了就当我云吃了。】
过了几分钟，在对赵媛一顿信息狂轰滥炸之后，那边的夏眠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夏眠：等等，你今天是和谁去的？】
【夏眠：不对，我现在是不是不应该问这个问题？算了算了，当我没说，你好好做决定，享受就完事了。】
【夏眠：可是我好想吃，也是真的有点好奇……能透露一下吗？到底是谁啊！】
【夏眠：而且你那两位不都是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吗，居然会屈尊降贵陪你吃这个？】
【夏眠：他们也不嫌不干净？】
说到这句话，赵媛才想起什么，果然朝段清寒这边看了一眼。
坐在塑料板凳上的段清寒此刻正非常严肃的盯着桌面，菜单已经让服务员收走了，说是觉得赵媛点的不错，已经够两个人吃了，建议他们吃完了再加。
赵媛伸手过去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怎么了段总？是这家店有什么不符合你的期待吗？”
按理说……
这家店应该从方方面面都不应该会符合他的期待才对。
果然，顺着他的视线，赵媛在桌子上看到一片影影绰绰的阴影。
段清寒：“这是什么？”
赵媛：“桌子自带的，可能是不知道哪个客人在吃饭的时候不小心把锅打翻了油浸进去了，后面怎么洗都会有一些印子。”
段清寒：“……”
赵媛：“有什么问题？”
段清寒：“……没有。”
过了两秒钟，赵媛发现他的视线有所偏移，再一次寻着看过去，发现他正在看旁边不远处一个并不算明亮的灯。
段清寒：“这是什么？”
“哦，防蚊灯，这里旁边有条河，水容易生虫，这儿靠近室外，加上油烟又大，肯定会有很多各种各样的小飞虫，小蚊子，点一下这个灯，会好一点。”
赵媛一边说，一边就看见有一只扑闪着翅膀的飞蛾正慢悠悠地靠近，然后停留在所谓的“防蚊灯”上。
段清寒：“…………”
赵媛满不在意地把手一挥，那只飞蛾就被赶走了：“你看，这不就防了吗？”
段清寒：“………………”
虽然她说的好像确实没什么问题，但是……
段清寒暗暗轻吸了口气。
“怎么了，是不习惯这里？”赵媛十分大度地表示体谅，“正常的，我理解的，之前我不就说了可以自己来么，只是段总又要坐地铁陪我又要亲自体验下生活，那我实在是盛情难却……”
“没什么。”
段清寒的脸色在刚才还对这些东西充满好奇和迟疑，听到赵媛这句话后就迅速变得平静：“我只是在观察。”
赵媛单手托腮，调笑道：“再观察下去，真变成小白花带霸总吃路边摊了。”
“而且这家说起来真不算路边摊，食材还挺好的，主要是新鲜，而且主打一个现做现炒，绝不用预制菜，这就已经比大部分餐馆好很多了，我感觉还好吧？”
现在段清寒哪里敢说不好。
大概是来到了自己的地盘，赵媛变得自在许多：“反正你相信我，这里确实不错的。以前我跟我朋友来这个地方吃过好几次，要不是今天特别想吃，我都还不想带你来呢……”
“这不比吃那几百块钱一小撮鱼子酱，三千块钱两三片白松露的高级餐厅好很多么。”她小声道，“那种地方偶尔吃一吃可以，但更多时候的我还是更愿意来这种店，烟火气足，人气也足。”
说到这儿赵媛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你之前不是还带妹妹出去吃过炸鸡汉堡吗？怎么来这里就不适应了？”
“没有不适应。”段清寒说着，“而且我今天也不是没有做过这类的准备。”
这下换赵媛怔了怔：“什么准备？”
不过她话刚说到一半就已经意识到了，怪不得今天段清寒会突然造访，突然自己医院门口接自己下班，还特地换了一身衣服……
原来就是真的刻意想把距离拉的近一些，或者说，陪她做些她想做的事情。
之前提议坐地铁也是一样。
就是为了陪自己，在假装胸有成竹的去搜攻略，其实段清寒只知道坐地铁会在晚高峰的时候比一般的交通工具快，就这么信誓旦旦的直接开口了。
然后到现在也是，可能的确对这种店的装潢和卫生条件感到堪忧，但说坐就坐下来了，也没真的洁癖，都要拿纸到处擦来擦去，然后让自己的助理好好伺候自己什么的……
都没有。
赵媛知道，要是自己现在开口跟他说，其实他不用做这些，悠闲的实在是有些薄情和不知好歹。
更何况刚才一路上，两人的确也还算得上是开心。
可以说是跟他认识这么久以来，最不那么客套的一次。
毕竟以前的段清寒可是绝对的彬彬有礼，进退有度。
绝不会让自己陷入一点点尴尬的境地，总会自己先出来解围。
……而不是故意因为一个坐地铁的事叫她“赵老师”。
还跟他分享了自己妹妹的小事。
和那句“原则这种事，本来就可以因人而异”。
有那么一瞬间，赵媛觉得自己实在是不算什么好人。
是不是从外人那边看来，自己才刚结束一段暧昧关系，就好像无缝衔接似的……
不过她也只是点到为止，关于这种想法也消散得很快。
她本来就不是一个自我内耗的人。
从一开始跟章希乾建立不算恋爱关系的关系起，她就不会用这种东西来绑架自己。
更何况她拒绝对方拒绝得干脆，而之前的段清寒，也只是因为自己家里有些情况，需要找一个十分适合的人协议结婚而已。
这两段关系，或者说这两个人，在最开始对她的要求都是“适合”，而非“喜欢”。
诚然后面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她的确是感受到了对方的好感，但这不代表影响了他们的初衷。
有时候人跟人的感情实在是非常微妙的。
有的人小心翼翼的捧着视若珍宝的情感却如履薄冰，有的人却把唾手可得的真心弃如敝履。
本来就不公平。
算了，她记得夏眠跟自己说过，反正不管自己做什么选择，她都会支持自己的。
段清寒接了个电话，好像是公司上有什么事，于是赵媛就重新拿起手机，开始继续未完的现场repo。
【赵媛：我回来了！！】
【夏眠：短暂的几分钟就干嘛去了？】
【赵媛：你不知道。】
【赵媛：我刚刚……不对，不是刚刚，就从我下班起，好像就进入了一本小说。】
【夏眠：？】
【夏眠：你穿书了？】
【夏眠：那现在跟我说话的是谁。不管是谁，赶紧从我姐妹身上下来。】
【赵媛：不是不是，就是那种感觉，感觉你知道吗。】
【夏眠：所以到底是谁跟你出去吃的那家城北大排档啊！！今天再没点进展就惩罚你再陪我去吃一顿。】
【赵媛：你急什么，听我说啊。】
【赵媛：反正就是……我感觉我现在是一本霸总小说的女主角。】
这一次那边停顿了半秒。
【夏眠：霸总啊……好啊，我知道是谁了。】
赵媛用极其简略的方式把昨天晚上的事情重新复述了一遍。
【夏眠：动作这么快？】
【夏眠：说实话，我本来还以为你们两个会再拖更久的呢。】
【夏眠：不过我也听梁屿川说了，所以……的确没什么继续下去的必要。】
【夏眠：什么反抗家庭啊背叛世界啊都是嘴上说说的东西，妹妹，要生活的.jpg】
【赵媛：你说我？自己当时不还是跟梁屿川随便结婚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夏眠像是从中找到了什么共同之处，然后发了一整串不停顿的感叹号。
【夏眠：！！！！！！！！！】
【赵媛：？】
【夏眠：这么一说好像都是跟结婚有关的哎？】
【赵媛：什么跟结婚有关？】
【夏眠：你看啊，虽然说我觉得我的事情算是特例，毕竟我那段时间的确是焦头烂额，妈妈身体又不好，又要毕业规培工作全都搅在一起……】
赵媛想了想最近那什么夏老二的事，补充。
【赵媛：还有你老家那几个恶心得不行还好现在进了局子的亲戚。】
【夏眠：对，反正当时的确是没有办法了，这头脑一热结了婚，而且当时也没怎么看他的条件。】
【夏眠：不过现在看起来好像还不错。】
【夏眠：但我绝对是个例啊，千万不要效仿我，这种事情还是得自己做好决定，不管是协议结婚，还是真的跟喜欢的人结婚！】
【夏眠：然后你看。】
【夏眠：现在你这个什么总，哦，段总，不也是因为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想找一个适合的，能应付家里人的妻子吗？就其实也算是协议结婚的一种啊？】
【夏眠：更别提你那个章希乾了。】
【夏眠：他们这种本来就是需要豪门联姻的，谁知道他跟那个什么什么千金，有没有什么感情，但总归是父母家族大于两情相悦，说订婚就要订婚，说结婚就要结婚，怎么又不算一种协议婚姻呢？】
赵媛被她这一套丝滑连招弄得怔了一下。
【赵媛：所以？】
夏眠那边噼里啪啦打字。
【夏眠：所以，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协议结婚。】
【赵媛：……我觉得我还是一个人吃吧，下次你自己来排队。】
【夏眠：哎哎哎别啊，我这不是跟你说着玩吗。】
【赵媛：看来你今天心情还不错？】
【夏眠：确实。】
那就好，看来糟心病人的事情对夏眠已经没有影响。
果然还得是梁屿川。
真有用。
【夏眠：所以你们现在在吃了？应该不会吧，你就算是准点下班，但是那个点从医院到这里开车怎么也得一个半小时，更别说到了之后，还得排队排很久……你们不会是打算吃夜宵吧？】
【赵媛：这你就说到了问题的关键。】
然后把从自己下班以后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赵媛：总之就是，后面我俩又倒回去，把他的车暂时停在医院，然后一起坐地铁来的，现在用了他助理花钱找了代排拿到的号，已经点好菜，等着吃了。】
【夏眠：……】
【赵媛：？】
【夏眠：别吵，我在思考。】
【夏眠：你说他，为了陪你吃这个所谓的路边摊，把自己来接你的车，停到一边，陪你坐地铁——然后他还是第一次坐，现在又陪着你，一起吃这些垃圾食品？】
【赵媛：很好的总结。】
【夏眠：……】
【夏眠：…………】
【夏眠：我悟了。】
【夏眠：我要修改一下刚才的言论。】
【夏眠：这个世界不是一个巨大的协议结婚。】
【夏眠：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霸总小白花路边摊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