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话段清寒没说出来，但赵媛很快还是反应过来了。
    她微垂着眼，感觉今天好像自己已经好几次回答不上对方的话了。
    半晌后也只能低着头说道：“你不是，你不是……”
    你不是自己有妹妹么。
    但这句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因为她知道，这句话说出来也没有用，不过是装傻罢了。
    段清寒一定能听得出来。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然后又侧过脸去。
    这一次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重新开口。
    “可是这个花环也戴不了多久，过了这个晚上就会蔫掉。”赵媛说。
    “那至少现在还存在着。”段清寒好像并不在意这样的问题，或者说至少现在没有考虑，对赵媛说道，“那么在离开这里之前，就当是为了这五十五块，能多戴一会儿吗？”
    赵媛听到这句话，还是没忍住转过脸来：“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你明明知道我刚才还在说这个钱不值，这个东西五十五块溢价太高，你现在说这个……”讲到最后的时候她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不就是吃准了我会答应么。”
    毕竟这个事情从一开始就不是真正为了五十五块而较真的问题。
    “那么，你会答应吗？”段清寒这一次没有拐弯抹角，反而继续追问道。
    赵媛往前快速迈开两步，咳嗽一声，却没有给出正面答复。
    但过了几秒，她故意略过了这个问题，指着不远处：“那要玩下一个项目吗？不过我们可以先不玩水上的那种，这样暂时不会沾湿。”
    然而只是这种程度的对白已经够了，段清寒几不可见地把唇角又往上扬了一个度：“好，都随你。”
    -
    两人果然略过了鬼屋，然后又因为跳楼机这种直上直下的高空项目还是有点吓人，犹豫了一下，觉得第一次来没必要什么都玩遍，选了几个强度不那么高的，体验都还不错。
    剩下几个高度比较高的，除了摩天轮跳楼机就剩下了过山车，赵媛经历了一个小时，头上的草编花环终于有了一点行将就木的势头，可能是因为被吹得太久，草结也开始浸出痕迹，很显然这五十五块即将报废。
    她时不时还伸手摸了一下，而也因为自己好几次的触碰，上面的花还掉了两朵。
    “是不是不好看了？”
    手指上的触感都已经感觉到这花环快要寿终正寝，可是段清寒却只是摇摇头：“还行。”
    赵媛沉默半晌：“可是……等下还要去水上项目，估计到时候一个下坡就冲没了。不过鉴于我们都是第一次来，简单调研一下，从段总的视角来看，觉得这个游乐场怎么样，好玩吗？”她扬起脸问。
    “比想象中的好，”段清寒也回答得认真，“我妹妹当时吵着想要来，也很正常。”
    “等她病好了，再大一些，就带她来玩吧。”赵媛想起他还在医院的妹妹，试探着开口道。
    “好。”段清寒也不是个矫情的人，展眉笑了笑，还学着医院病人家属的口吻跟她说话，“谢谢赵医生。”
    “那你这算不算是带医生出来开小灶啊？”赵媛弯着眼睛调笑，“还好你妹妹现在出院了，不然患者家属带医生出来玩这种行为，我们医院可是不允许的。”
    段清寒也很配合的继续赵媛的话题：“反正现在又没人看到，赵医生跟我出来，只要你不说我不说，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赵媛听他居然还接话了，笑了笑，做了一个摆手拒绝的动作：“那不行，我们医院有规定，我可是立场坚定的医生。”
    “你们医院有什么规定？”
    “那可太多了，”赵媛甚至还想掰着手指头开始数起来，“之前每个月都要开党课呢，还有各种各样的测试考试会议出差，不能与患者家属有太多私下的接触，不能私下指导治疗方案，不能接受包括患者家属在内的任何人的金钱往来，也不能收受对方送的各种礼物……”
    “那怎么办，赵医生。”段清寒用手指拨弄了一下赵媛头上的小花，“这算是证据吗？”
    “什么？”赵媛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赵医生收了我买的花环，不就是已经违反了规定？”
    赵媛看着他的眼睛，只觉得心脏跳得有点快，干脆别过脸去：“可是你刚刚不是才说，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就会什么事也没有么？”
    “那既然赵医生想让我一起瞒着，是不是应该答应我一些什么？”
    赵媛不知道为什么，怎么聊着聊着只是开玩笑的几句话，却慢慢的被对方占据了上风。
    这就是他们这些可怕的老奸巨猾的商人吗？
    怎么不着痕迹的就……
    现在这个话题明明是开玩笑，却依然有一种半真半假的暧昧。
    赵媛看着他，声音变得小了一些：“那你想让我答应什么。”
    “答应我……”段清寒好像是真的开始认真思考了起来。
    赵媛生怕他会提出什么可怕的要求，或者干脆突然将军，来个大的，直接跟她说“要不我们还是先协议结婚”类似的话。
    她有些紧张地等了一会儿，段清寒才终于开了口。
    “那我想要你……再给我下次这样的机会。”
    还没等赵媛开口问是什么机会，段清寒就已经兀自补完了后面的话。
    “就是像今天这样，不拒绝我的机会。”
    他明明说着是要让赵媛答应自己一个条件，可说出来的“条件”竟是让自己不要拒绝他。
    “不拒绝，并不需要你答应，”段清寒停顿了一下说，“比如我来接你下班，你那个时候哪里也不想去，觉得累了只想回家，那对我来说不叫拒绝。”
    “我想送你回去或者简单的走一段路，那就够了，我想要这样的，可以答应我吗？”
    不得不说有时候段清寒的话术实在是有些巧妙，明明都是步步在为对方考虑，但却总是能在各种微妙的情况下达到自己的目的。
    其实很多时候赵媛没有那么不干脆，甚至她在结束上一段情感的时候，会因为某一件事坚定这个决心，然后从此再也不会动摇。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跟段清寒接触的时间已经很长，却一直保持着那么一点距离，而好像也是恰恰因为这点距离，总是让自己没办法说出如同之前那般决绝的话来。
    实在是……
    赵媛抿了抿唇。
    ……但要是真的什么都顺着段清寒的话，她又总有种自己好像真的被拿捏了的错觉。
    可是两人也都知道，赵媛本来就在这段关系上——至少在现在这个时候，是完全占上风的，所有选择权都在于她自己。
    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错觉呢？
    赵媛这一次停顿的时间有点长。
    然而段清寒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他只是安静地陪着她走在月下，周围都是来来往往的充斥着快乐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