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之间安静了一会儿，赵媛忽然想起那天的事：“所以当时小萌住院的时候，你是傍晚才来的？”
    看见段清寒点头，她也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那个时候你就算来了，我估计也下班了。”
    听到她这么说，段清寒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赵媛想起段萌的后续治疗情况：“那你……”
    “你是医生，想问什么都可以问。”段清寒像是猜到自己想问什么，于是主动替她说道。
    “如果按照疗程的话，是不是要准备后面的骨髓移植了？”
    “这个准备从一开始我就已经做好了。”段清寒说话的语气也很沉静，听不出什么波动，“能成功的话，我做什么都可以。”
    然而虽然这么说，也是对于全家人来说都是一个大工程。
    等小萌真的到了可以移植的条件，那段清寒就会作为骨髓移植的供者，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准备。
    查hla和mlc这些必备的就不多说了，后面各种病毒抗体以及全身的检查都必不可少，基本上也是要先入院一段时间，然后等待受体进无菌仓以后再随机应变的。
    赵媛看着他：“那我到时候来陪你一起。”
    段清寒露出比刚才还要温柔的眼神，这一次几乎是有一些直白的，赵媛只能暂时避开视线，假装很漫不经心的说：“毕竟到时候做的检查项目很多，而且还得做骨髓穿刺呢，很疼的。”
    “小萌都做了，我肯定也没有不做的道理。”段清寒轻声说道。
    赵媛其实知道，段清寒肯定不会害怕这些检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就好像想要再多说点什么：“虽然是这样，但是很多细节还是要注意。”
    “就比如做完穿刺之后，一定记得不能乱动，还要平躺六个小时以上，万一到时候一不留神留下什么副作用副反应……”
    “而且不只是做这个，其他的也要注意，就算只是一些基本的抽血，你也别为了效率就不按压了……”
    其实赵媛知道，自己现在的解释好像有一些画蛇添足，或者说这些注意事项，等到段清寒自己来做的时候，到时肯定会有新的医生提醒他，而且像段清寒这么谨慎的人，应该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出岔子。
    但她就是控制不住，一股脑说了一堆。
    直到段清寒看着她，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明显，却没有一点打断的意思，等到赵媛全部说完之后，还很认真的，很郑重的点点头。
    “谢谢赵医生跟我说这么多。”段清寒在说话的时候，眼睛都是眯起来的，赵媛很少看到他有如此愉悦的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段清寒表现的越高兴，赵媛就莫名其妙的更加不好意思，他干脆把头拧过去，有一些慌乱的说了一句：“怎么还有人喜欢住院的，还越听越开心？”
    “不是喜欢住院，就是喜欢你跟我说这些。”没想到段清寒这晚好像也很直白。
    “我刚才甚至还在想，那你既然这么关心我，要不到时候操作的时候你来帮我做？”
    赵媛笑了；“肿瘤科那边的医生做这种操作更熟练一点。当然了，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也可以去当助手。”
    “而且怎么会有人喜欢医院呢？”赵媛说，“看你的表情，甚至还期待住院治疗一样。”
    然而其实两个人谁都知道，段清寒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赵媛微微别开眼睛：“到时候你还得办住院呢。”
    段清寒：“嗯。”
    赵媛：“反正到时候你提前跟我说，我来帮你一下，就可以省去很多排队的麻烦流程。”
    段清寒：“嗯。”
    赵媛：“我知道你做事肯定有章法，不过真要遇到什么，别想着不给人添麻烦之类的，直接找我。”
    段清寒：“好。”
    赵媛忍不住笑了：“你怎么什么都好？乖得跟幼儿园的小朋友似的。”
    “可能是想提前感受一下小萌的体验？”段清寒半开玩笑，半真半假地说，“当然，主要是医院是你们的地盘。”
    “不过想了想，那你活到现在，是不是还没住过院……？”
    虽然只是闲聊，但是涉及到段清寒的过去，赵媛还是有一些好奇的多问了一句。
    “的确没有。”
    但清寒没怎么思考，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过去：“身体一直还不错，这方面倒是没让父母担心过。”
    “那还不知道段总能不能住得惯我们医院，”赵媛开着玩笑说，“毕竟小萌是因为疾病问题和考虑到免疫比较低下，所以可以用特殊病房，段总的话，可能就得辛苦你随便挤一挤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多餐又慢悠悠的踱步过来，还是同样的位置，在段清寒的脚边蹭了一下，又留下了一些黑白相间的毛，好像是在附和赵媛说的话。
    “不过这个是真的，因为公立医院你也知道，没有那么多特别好的病房，基本上还是得看病人的病情来定，能正常住院不用排队，已经是比较不错的了，可能就得委屈一下段总……”
    “那住院期间可以去其他楼层探试吗？”段清寒笑了，继续说道，“我指的是其他医生的办公室。”
    赵媛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咳嗽了一声：“原则上当然是不可以的。”
    “除非你的管床医生找我请会诊，那我才能来你的床旁。”赵媛假装在跟段清寒说着医院里各种听上去复杂的规章制度，不过下一句话就是，“当然如果你是找我，而不是要找赵医生的话，那我还是可以抽空过来找你。”
    段清寒也笑了。
    他像是也很满意赵媛这个回答，于是不再提问。
    而多餐也像是很喜欢这样的氛围，干脆扭了扭，从段清寒的脚边又踱步到了赵媛的脚边。
    “这几天多餐的情况怎么样？”
    段清寒问。
    “根据我每天从监控摄像头里面看到的画面，以及回家之后具体的表现……好像每一步都不错。”
    提到猫，赵媛的兴致明显更高了一点：“我还把多餐这几天的状况发给了宠物医院的医生看，他们都说恢复的比他们想象中的好。”
    毕竟小猫能好起来是好事，因此赵媛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也带着一些雀跃：“他们都说，之前见过很多流浪猫被人领养之后养不熟的，还有进了别人家之后依然无法适应，总想往外跑的，还有干脆无法感化，整天攻击人类的……”
    “总之，他们总结下来都说，多餐现在身体又好，而且还开始有点亲人，是好兆头。”
    赵媛一不留神，说到猫的时候话就密了起来：“而且我这几天每天都有在给多餐滴药水，至少从表面上来看，小猫的耳螨已经好了很多了，不过深层次的话挖着还有，就只能再坚持一段时间看后续的情况……不过小猫都来家这么多天了，也没有猫藓之类的情况发生，那估计就只有耳螨的问题。”
    “真奇妙，”赵媛一边说着，一边想起自己当时跟段清寒一起在楼下捡到小猫的场景，不禁感慨，“其实我们运气还是蛮好的，能遇到这样的小猫。”
    在餐桌下，似乎听得懂两人说话的多餐抖了抖尾巴，又开始换着人蹭了起来。
    “这么一看，多餐果然是流浪猫。”赵媛说，“也许刚生下来的时候短暂的跟人生活过，只是后面不知道为什么被抛弃了。”
    “我之前看到资料上说流浪猫跟野猫最大的区别，就是流浪猫有时候看起来脏脏的，而且经常会出现在有人在的环境，还经常被野猫欺负，因为野猫相比之下，从小就生活在外面的环境里，有很强的生存本领，有时候还会霸凌这些流浪猫……”赵媛一边说着一边想起自己刚遇到多餐的时候，对方脏兮兮的模样，看上去就是对野猫的生活习性还不太习惯，只能一只小猫在那样的环境下哆哆嗦嗦生存。
    甚至多餐在这个时候似有所感，还真的凑到了赵媛的脚下。
    虽然知道对方现在没有这么排斥人类了，但赵媛这段时间还是很小心，于是很轻的伸出手，挠了挠它的下巴。
    对方也被这样一个动作取悦，眯起眼睛，没有往后退。
    这也算是赵媛这几天以来，慢慢跟多餐摸索出来的相处模式。
    只要自己抚摸的时间不太长，或者没让对方感觉到危机感，总不会像之前那样看到自己就跑了，有时候还会任由自己多摸几秒。
    赵媛也觉得现在这一刻很难得，因此小心地抬起头，小声对段清寒说；“你要不要也来试一试？”
    突然收到邀请的段清寒，也是先愣了一下，然后蹲下来。
    段清寒的裤子上已经有了两圈猫毛，看上去不那么正式，但他的动作还是优雅的，举止也依然透露出主人原本的气质。
    在这一刻，赵媛心里忽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跟段清寒在一起相处了这么久，也早就见过了对方在各种情况下的模样。
    也许最开始对方跟自己想的一样，但那个时候的段清寒……那个时候做什么都滴水不漏的段清寒，好像夜晚悬在天上的明月，即使知道对方对自己有意，赵媛也总是会胆怯，总是会觉得好像两人不并不在一个世界。
    而现在，她却感觉自己正在一面湖泊旁边。
    不知道什么时候高悬在天边的明月落下来，坠入在湖泊里，但湖水平静无波，于是这一轮明月在自己面前好像没有丝毫的改变。
    但是赵媛知道。
    现在的这一轮明月，是只要自己伸出手就能触碰到的。
    也许在自己伸出手触碰到湖水的时候，可能这一个月亮就不那么完美，会因为湖水的皱褶而起波纹……
    但比起天上高不可攀的明月，触手可及的才是真实。
    虽然古人有云镜花水月，但赵媛知道，自己伸出手时，这一轮月亮并不会消失，也并非高悬，而会陪在自己身边。
    赵媛这么想着，就看到段清寒也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多餐的脑袋。
    其实段清寒跟自己差不多，就算理论上有很多养猫小经验，但其实本人是一个没什么实践经历的人，因此在伸手的时候依然还是有一些担忧，生怕自己吓到对方。
    不过不知道多餐是不是因为习惯了，还是真的对段清寒有了熟悉感，相比起之前的抗拒，现在的它虽然也没有太主动，但也不像刚来家里时那么胆怯，缩在角落里不敢出来了。
    “好像是好起来了。”赵媛忽然开口随便说了一句。
    段清寒不知道她突然这么说的意思，不过也并没有追问，只是安静的看着她。
    赵媛当然知道，他的意思就是如果自己想说就会说，如果不想说，他也会在旁边默默的看着，或者安静应和。
    “我是感觉好像这段时间好像都好起来了。”不过赵媛还是解释了一下刚才那句话，“因为前段时间好像我身边的朋友跟我自己似乎都有一些事情，或多或少的，还是影响到了一点生活。”
    不过其实这些事对于他们的生命来说，都算是一些不太重要的小事，比如夏眠，被麻烦亲戚找上，差点被弄到全网指责，而赵媛自己曾经想过要不要去换一个工作，甚至都已经准备好了手续，但最后还是因为自己的选择而放弃。
    当然沉默里还有一些跟章希乾有关的事，但当着段清寒的面，她也不太好说。
    不过段清寒不说并不代表他不知道，赵媛一直很清楚这一点。
    但是好像真的，像自己说的这样，只要一步一步踏实往前走，就总能好起来的。
    不过……赵媛现在觉得，自己想起章希乾的名字也没有太大的波动了。
    可能是在做下当时那个决定的时候就已经设想过了后面会发生什么，因此之后听到他订婚的消息也没有太吃惊。
    自己又不是什么互联网恶毒前任，虽然赵媛其实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甚至都觉得自己跟章希乾的关系可能都不能说得上是前任……
    但也没什么好一直回顾的，总归也是不可能回头的一段旅程。
    而她现在触手可及的，已经有一轮明月了。
    并非一碰就消失，而是自己伸出手，月晖就会轻轻落下，降临身旁。
    没来由地，赵媛心里的安全感终于多了一些。
    但现在段清寒还在身旁，好像也不是感慨的时候，赵媛在心里深呼吸一口气，打算随便换一个话题：“对了，你今天有没有看我们医院那个综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