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杭大运河水面宽阔,漕船、民船南来北往,好一番繁忙兴旺景象。
运河中的船只行驶一来靠顺水,二来靠顺风,赶上不顺风也不顺水的时候,就得靠纤夫拉纤。
从扬州奔京城,乃是从南向北,运河中行船便是逆水行舟,除非偶尔顺风,大部分时候只能靠纤夫拉纤前行。
回程的三艘大沙飞船确实气派,有两艘里又都是沉甸甸的白银,这样的船所有的纤夫自然是不少。
但给贾琏乘坐的官船拉纤的,却并非寻常纤夫,而是漕帮总帮主丁荣良等人一众漕帮头领。
贾琏命人在这些人身上,个个都绑上一面大大的红色三角旗,旗子的一面上用白字写着“漕帮无信”,另一面写着“漕帮无能”。
几十人,几十面旗子,别管天上有没有风,他们自己都能带起风来。
而他们带起来更大的风,则是“天下第一大帮”漕帮言而无信和漕帮帮主管不住手下的江湖风言风语,船还没走出十里地,消息都已经四下里传出去了几百里。
江湖各大帮派都纷纷赶来,混在老百姓当中看热闹,或者装作老百姓起哄欢呼,简直是把漕帮的人脸皮都当鞋底了。
其实漕帮中人又不是吃白饭的废物,他们早就追查出来,当初从贾琏船上偷走青牙旗的,确实并非是漕帮中人,而是漕军中的两个小子。
漕运总督高启功逼着漕帮总帮主丁荣良交出青牙旗,丁荣良一时搞不清高启功用意如何,只好敲侧击地向高启功说请他也查一查当日一同围堵贾琏座船的漕军。
但高启功一口咬定一定是漕帮偷了青牙旗,死压着漕帮交旗交人。
丁荣良也是一赌气,干脆带着人就直接向高启功负荆请罪——其实的意思是:要旗子没有,要命有一条。
高启功原本的意思是要狠狠敲丁荣良一笔巨款,谁知道这老家伙来了个“滚刀肉”,高启功嘿嘿一笑,将这一堆烫手山芋都直接扔给了贾琏。
贾琏根本就不在乎这一堆山芋烫不烫手,反正又不是我们家的山芋,你敢扔过来,我就往死里作践。
漕帮的人实在没了辙,连夜凑出了两万两银子,趁夜里送进了总督漕运部院衙门。
于是,贾琏的船还没驶出江苏境内,就有漕帮的人送来了两面青牙旗、四具尸首和一万两银子,苦苦恳请贾大人放回老帮主。
贾琏收下青牙旗,放了漕帮的人,却退回了四具尸首和一万两银子,轻轻撂下一句:
“谁的事情找谁去。”
贾琏不要银子,漕帮的人彻底慌了,两天后,老帮主又亲自送来了两万两银子,苦苦跪地哀求,贾琏才收了。
两万两银子,可真真不是个小数目,贾琏收下它,另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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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事顺利,贾琏不免有些洋洋得意,背着手,溜溜达达上了二楼。
船上不比陆上,等丫鬟看见贾琏通报的时候,贾琏已经出现在二层的楼梯口了。
各位姑娘就寝在各自的内舱小间,白日里就都在敞开花窗的大舱内活动起居。
黛玉还是体弱,不敢靠近窗边,便坐在了东边细绢雕花屏风旁,。
妙玉端坐在靠西边的桌旁,自己跟自己下棋。身子周围摆了四个青铜香炉,里面全点着上等的水沉香,香烟袅袅,仙气腾腾。
晴雯附身在大舱的东北角的绣架上专心刺绣,如醉如痴,打雷都听不见。她身边的花窗半掩,这样能够既借着外面的天光看得清楚,又不至于让江风吹乱了七十二种颜色的丝线。
只有茱萸,在西南角的贵妃榻上一会儿躺下,一会儿坐起来,一会儿扒着东边的窗户朝外面张望,一会儿又去抓一把瓜子儿,嗑得一桌子都是瓜子皮。
一见贾琏上楼来,黛玉抿嘴儿一笑:
“除了吃饭的时候,可是好容易才见琏二爷上来一回。”
妙玉动也不动,脸上依旧冷若冰霜,全装作没看见贾琏,可她手里抓着的棋子,却是接连直接往“眼”里填了好几个。
晴雯是真没看见,她一会儿双手捧起原有的砚屏仔细端详,一会儿又用手指模拟绣花针,随着砚屏上的针脚来回比划,一会儿又皱着眉、托着下巴苦苦思索,好像天地间万物已死,就只剩下了那幅刺绣。
仍旧是只有茱萸,三脚两步跳到贾琏身边,跺着脚抱怨:
“烦死了!闷死了!晴雯也不理我了,再这样下去,我就要撞墙了。”
贾琏知道她几天已经把买来的东西折腾好几遍了,在姑苏买的话本子小说她已经看了三十多本,瓜子儿松子儿花生榛子,她都嗑了快一筐了。
实在闲的没事干,她今天一早就拿着弹弓,将桌上的龙眼往别人船上打,幸亏贾琏赶上来制止住了。
像茱萸这种一时一刻都闲不住的主儿,能找个笼子关里头就好了。
要不,她精力过剩,就跟哈士奇似的,拆家。
贾琏刚要开口说话,下面就传来了兴儿的声音:
“二爷,有船在追咱们呢。”
贾琏刚刚“啊”了一声,茱萸已经兴奋得一蹦老高:
“太好了!说不准是水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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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心道:
谢天谢地!
穿越文里头,主角个个都能遇到水贼,我这都来了多久了,可算是给我等到水贼上门了。
这水贼来的可忒是时候了,最好能跟打地鼠似的,够哈士奇茱萸打一路的才好。
“要真是水贼,谁也不许跟茱萸小爷抢!
茱萸小爷一个人打他们一伙儿,冒头一个打一个!”
比哈士奇还兴奋的茱萸从贾琏身边直接窜了下去了,被贾琏一把薅住了后脖领子:
“茱萸小爷,先更衣去!”
茱萸一拍脑袋:
“对啊!茱萸小爷得是男装啊。”
她此刻兴奋得跟见了兔子的狗一样,蹦起来转头就往小隔间跑,小丫头赶紧追了进去。
黛玉瞥了茱萸的背影一眼,淡淡:
“阿弥陀佛,可算是有该死的鬼送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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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从花窗里朝外一看,“噗嗤”一笑:
“还真是‘该死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