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大瞧着自己的小厮悄悄溜进了角门,料想他很快就能让吴新登家的得到信儿。
只要吴新登家的去找周瑞家的求助,那么王夫人自然也就知道了。
赖大心中忽然一动,觉出今日应该不止于此,又赶忙叫了个小厮过来,吩咐他赶紧去自己家告诉给赖嬷嬷。那小厮刚刚大步跑了,就听得仪门里有人高声道:
“琏二爷来了。”
原本正挤得东倒西歪的下人们登时又改为赶紧各自找地儿跪下,你踩了我的鞋,我撞了他的腰,一时间乱做一团。
林之孝和单大良是副管家,都瞧着不像话,可他俩毕竟不是总管家,赖大此时在这里却一言不发,他俩也不好越俎代庖,只好也跟着不出声。
贾琏来到仪门口,兴儿赶紧搬了椅子过来,让贾琏坐下。
赖大、林之孝、单大良等极有眼色的,以及贾琏自己的其余七个小厮都立马跪了下去,朗声道:
“见过二爷。”
贾琏没叫他们起来。
冷眼瞧着一众下人闹腾得人仰马翻,贾琏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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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贾琏早就做好的筹划,只要他当了荣国府的家主,就要名正言顺地整治贾府。
等他当了族长,就要名正言顺地整治贾家全族。
等他……
别说那么远了,就说眼下,他已经完成了“当上家主”这一步,该动手就得动手了。
贾府里的问题,有政治问题,有经济问题。
政治上只要皇帝不抄家治罪,也还算过得去,可贾家的经济问题则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了。
所谓经济问题,简而言之,就是“赚进来的钱少,和花出去的钱多”。
进项的问题,是因为贾家子孙没出息,坐吃山空,混吃等死,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出结果的事情。
但花出去的钱多这个问题,则好解决得多。
首要一点,就是先要解决掉奴才里的这帮子以权谋私、贪污渎职的“吸血鬼”和“蛀虫”。
不尽忠职守,还奴大欺主、蛀空贾府,这还是轻的。
更有专门勾心斗角,调三窝四,挑拨离间让主子们内斗,他们好浑水摸鱼,从中得利的。
而更可怕的,则是他们这群刁奴层层利益勾连,裹挟主子,对外还要巧取豪夺,让贾家背负上“纵容恶奴”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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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人等一见琏二爷冷了脸,什么也顾不得了,挤着挨着也都赶紧跪倒在地,你一声我一声的“见过二爷”此起彼伏,乱糟糟听不清楚。
贾琏,斜了一眼低着头跪在地上的三个管家,悠悠道:
“管家,管家,这个家,就给我管成这样?”
赖大作为荣府大总管,事实上管理着荣国府内部的所有大小事务,此时听贾琏如此责,他心中甚为不满:
哼哼,你贾琏不是让我的副手林之孝组织叫人吗?这会子乱了套,不问林之孝,倒来问我?老爷都不敢对我不客气,你算什么东西!
但赖家人的长项,一向是身段够软,别管私下里怎么狠啃贾家,但表面功夫一定是做足的。
于是赖大故意先咳嗽两声,才规规矩矩答道:
“奴才年纪大了,总有些头疼脑热的,这府里的事情管得也少了。今儿更是犯了痰疾,咳得头晕糊涂了,是奴才失职了。”
说罢,又咳嗽两声,示意自己是因为身体不好才管不了,有事别找我。
贾琏认真瞧了瞧他那张比自己还红润的油光光大脸,哪里有一点病容?
于是贾琏点头道:
“既然是病了,我也不好太过责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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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大听贾琏如此说,心里更是一个冷笑:
责怪我?你也配啊!
我是伺候老爷的,能轮到你个小辈在我跟前使主子性儿?
东府里的蓉哥儿和蔷哥儿,见了我都得规规矩矩叫“赖爷爷”。按规矩,你也得宝玉一样,叫我一声“赖大叔”才对,见了我必得站着说话,你还敢坐着?
老太太、老爷、太太见了我还客客气气呢,你算哪根儿葱,敢跟我挺腰子?
我好歹给你个“我病了”的借口,都是给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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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知道赖大心里少不得是故意拿大,却只转而问林之孝:
“你呢?”
林之孝赶忙磕头道:
“奴才没有借口,确实是奴才失职了。”
又问另一个管家单大良,单大良也磕头说:
“奴才没有借口,确实是奴才失职了。”
贾琏点头道:
“你们两个既然没有借口,责罚还是要有的。”
轻咳一声,吩咐道:
“林之孝和单大良管理不力,自己掌嘴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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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之孝和单大良都是府里多年的管家,从不曾如此没脸过,此时见贾琏冷脸,心中不由感慨:
原来琏二爷比琏二奶奶更加地脸酸心硬不好伺候,看来以后的日子可不那么好过了。
二人心里没底,手底下却不敢怠慢,只好左右开弓,自己噼噼啪啪打起自己的嘴巴来。
其余下人们一见管家都当众挨了打,心中也不由害怕起来。
更有方才闹得最厉害的小厮,自知就算贾琏不跟自己追究,这两个当众挨了打的管家事后也不会放过自己,已经开始吓得哆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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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大本在旁看戏,心中哂笑不已:
琏二到底是年轻啊,什么人情世故都不懂。
一上来就打人罚人,虽然一时间吓唬了人,可大家伙心里必定烦了你,看以后谁给你好好干活?
再说了,这府里的奴才,哪个不是一家子一家子在这府里伺候了几辈子的?谁还没有个三亲六故能和府里长辈说上话的?到时候随便给你在府里说些难听的,看你在这府里长辈面前怎么做人!
他正低头暗自洋洋得意,却不料贾琏转头向兴儿一招手:
“赖管家说他有病,什么都干不了,所以别叫他自己动手了,免得累着了,你过去打他二十个嘴巴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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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大闻言差点儿没蹦起来。
什么?
什么!
敢情这贾琏是憋着要收拾我啊!
那俩人是自己打自己,已经就够丢人现眼了;到我这儿,他竟然还让兴儿这小狗操的来打我的脸?
这几百人都眼巴巴瞧着,他这是把我的老脸往地上狠踩啊!
眼看着兴儿撸胳膊挽袖子,眼看就要走到自己跟前了,赖大慌乱大喊:
“我可是这府里伺候了几十年的老人儿!”
他的意思,是要摆个老资格,提醒贾琏想起府里对“老人儿”的敬重来。
岂知贾琏恨的就是这帮“资深老蛀虫”,闻言反倒冷冷一笑:
“诶?你这话倒提醒我了。
你在这府里伺候了几十年,又蒙贾家的恩典,提拔你做了荣府的大总管,还单给你辟出一间总理房来使用。
你在贾家吃了个脑满肠肥,如今都成了大财主,却不思全心全意报效,还专给贾家添乱。
别的账咱们一会儿再算,先只说眼前这出‘闹天宫’,你一个伺候了几十年的老人儿,竟然就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朝兴儿吩咐:
“既然是伺候了几十年的老人儿故意犯了规矩,二十嘴巴不够,改打四十个嘴巴。
你小子给我好好打,别偷懒!
四十个嘴巴,少说要掉两颗槽牙才行。”
兴儿这坏小子一咧嘴,故意露出满脸苦相:
“回二爷,小的天生来的力气小,怕……怕打不下两颗槽牙来。”
贾琏叱道:
“想偷懒的废物!
四十个嘴巴要是打不下两颗槽牙来,就不许停下,打到掉下两颗槽牙为止!”
兴儿明白贾琏的意思,心中暗笑使坏,脸上却是一副被逼无奈的德行,苦着脸朝赖大嘟囔道:
“赖大管家,你先张开嘴给我看看好不?我瞧瞧你后面到底还有没有两颗槽牙啊?
别回来我费劲巴拉打个百八十个嘴巴,累个半死,结果你后面就一个槽牙,到时候死活都吐不出两个槽牙来,那咱俩可就麻烦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