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的百姓闲人多,尤其爱看热闹。
今天忽然见到好几十个衙门里的捕快呼啦啦地跑过,后头还跟着一个骑着雪白龙马的青年公子,街上的人顿时就都来了精神儿,个个伸脖瞪眼地瞧,左邻右舍地不住打听。
酒馆儿里的酒腻子们立马不迷瞪了,茶馆儿里的茶客也都坐不住了,听说书的也不听了,都上街来瞧热闹。
街上人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
“嚯,这阵仗不小啊,抓贼还是抓强盗啊?”
“诶?刚跑过去的那帮捕快里头,有我表哥家对门邻居的大侄子!他可是顺天府的捕快!”
“不是不是,是宛平县的捕快,我看见‘缺德鬼’乔德子了!”
“你们都糊涂,不认识马上那主儿吧?你白在茶馆里听了半个月的书了?那就是顺天府贾大人啊,你不认得他那匹白马吧?他那马叫……”
“叫‘霹雳闪电小白龙’,昨天‘大嘴李’刚说的,说他骑着这匹马去盐枭老巢单刀赴会,马踏尸山血海,在里头杀了个七进七出。”
“对对对,还是你记性好。诶?今儿这架势可也不小啊,这要马踏哪里啊?”
“这是奔北边去的啊,走走走,咱们跟着看看去,看到底是逮谁去,这回热闹可让咱赶上了,这可比听书热闹多了!”
于是,不少闲人紧跟着捕快队伍,也一路往北城跑。
还没走出二里地,几十个捕快后头就跟上了几百个看热闹的,队伍蔚为壮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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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前面领路的是一直负责打探各种消息的隆儿。
他说话慢吞吞的,可腿脚却利落得紧。他在前头跑,别说几个年纪过了三十的捕快跟不上,就是年轻的捕快都跑得气喘吁吁。
估计再跑一里路,这帮捕快非得连鞋都跑丢了不可。
贾琏骑在马上,看着这群捕快们龇牙咧嘴的德行,不由得摇了摇头:
这体能素质是真够呛啊,都快赶上国足了,这能抓贼吗?赶明儿一定得加大体能训练,可不能一个个都跟“白斩鸡”似的。
为了别太丢人,贾琏开口发话,让隆儿跑慢点儿。
都快跑断了气的捕快们登时对贾大人感激涕零,后边追着看热闹、已经跑得的拉了胯的闲人们就更是觉得贾大人是太体察民情了,顿时竟发出了一阵欢呼。
人群的欢呼声吸引来了更多的人,一路上跟着来看热闹的人越走越多,等到了北城,看热闹的已经跟成了浩浩荡荡的一条队伍。
过了鼓楼,转进了大铜井胡同。
这是一条很宽阔整齐的胡同,从胡同两边的宅门上能看得出,此处住着的人家都相当体面,应该大多是富商,最差也得是个小京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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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胡同靠里面的位置,隆儿忽然停了脚步,来到贾琏面前道:
“二爷,过了前头两棵大槐树,就是赖大家。”
贾琏很是满意隆儿的做事仔细:
隆儿此举是考虑到了如果让这许多人呼啦啦一下子都到了赖家门前,院子里的人肯定会听见外头的大呼小叫,恐怕会早有防范。
贾琏立刻止住众人,自己也下了马,只带着兴儿往前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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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贾琏头一回来到赖大的家。
也将是这地方最后一回还是赖大的家。
所以,贾琏仔细看了看。
这宅子虽不能与贾府相比,可在民宅里头,都已经属于天花板级别的了。
像荣国府那样的国公府,才能用三间兽头大门,外头蹲着两个大石狮子。
而一般民宅只能用蛮子门、如意门,门前放个门墩儿就算不错了。
赖家用的是金柱大门。
这已经是民宅大门形式的顶级天花板了,比这个再高一级的叫广梁大门,不到七品以上的官宦人家都绝对不敢使用。
虽然级别没逾越,可赖家的这个大门却显然比别家的门都宽都大,门上还挂着大大一个匾额,上书“赖宅”二字。
门口有几根拴马的木桩,还有上下马石,门边放着两条长凳,坐在四个看门的小厮。显示着这家主人家大业大,家里经常有客来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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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不禁感慨:
“只看门面就知道这宅院不小啊,估计怎么也得值个两三千两银子。”
兴儿咧嘴儿一笑:
“二爷不买宅子,当然不晓得了。
这京城地面儿啊寸土寸金,再加上这几年京里人口越来越多,地价、房价那是涨得嗖嗖的。
何况这边儿是北城,离咱们宁荣街不远,胡同整齐直溜,宅子高大体面,水井都是甜水井,比南城又贵多了。
北城这种带着个小花园子的三进大宅子,最低起价儿都得是五千两。
还有,就我听说,他这后头的园子可相当不小,是把原来一个官儿的宅子给买了并进来的,而且还又重新挖大了池子,盖了新楼,听说光盖个花园子就花了上万两银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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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低声说着话,就走到了赖宅门口。
赖宅的小厮不认识贾琏,却因为赖尚荣常与不少公子哥儿来往,也见惯了穿绸裹缎的人物儿。
只是见贾琏年轻,生得俊美非常,又带着个俊俏好看的小厮,便把他当做柳湘莲、秦钟一类的人物,以为他是来巴结赖尚荣的兔子,便笑嘻嘻道:
“哟,你来的不巧,我们大爷今儿说了,谁也不见,你白跑一趟了。”
贾琏一愣:
“你们大爷?”
偏巧儿头几天赖尚荣和一众纨绔子弟在府里叫了几个伶人来,一道儿串戏的当中,也有几个以前富贵人家的破落子弟,不得已也只能靠巴结有钱人、串演风月戏文、甚至做兔子相公为生。
这赖宅的小厮就把贾琏也当做了这等人物,笑道:
“都干了这营生,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们家荣大爷今儿有事,不见客,你改天打扮好了再来吧。”
贾琏在男风这方面是个白痴,可兴儿却全听懂了,皱眉上前道:
“我们找赖大。”
“呸!”
赖宅的小厮一脸倨傲,兜头啐了兴儿一口。
“牙酸口臭的下三滥,一个兔儿相公家的小龟奴,也敢叫我们家老爷的名讳,你也不怕遭报应烂了舌头!滚滚——”
他第三个“滚”字还没出口,就觉得后腰里狠狠被踹了一脚。
那小厮疼得“嗷”了一声,就踉踉跄跄冲出去,一脑袋扎在了地上。
贾琏掸了掸鞋面:
“踹这玩意儿,脏了鞋。”
他伸手“啪啪”在空中击了两掌,一众捕快都飞速赶到贾琏身后,早已在暗中紧紧盯梢的昭儿和德儿也领着人现身出来。
贾琏淡淡说了句:
“把赖大带过来,让他亲眼看着。”
之后,带着人就进了赖宅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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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宅门口的四个小厮瞬间被捕快捆做一团,兴儿朝着那个刚才啐他的小厮狠狠踹了三脚:
“呸!狗眼看人低!
你们老爷?你们老爷是我们贾家的狗!你是狗养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