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是皇商?
那不过就是个‘高抬’他的客套称呼,谁还当了真了?”
贾琏一脸轻蔑。
“薛蟠他爹薛贵仁早年倒是在户部挂过虚名,可那玩意儿他又不是爵位,并没有个后世儿孙能承袭的说法。
就算能传给薛蟠,薛大傻子如今是个连户籍都给消了的活死人,那户部的名号也早就一并撤销了,他还敢露面去给皇家供奉什么?
这么一个没了户籍的杀人犯,别说皇族了,就是四王八公的圈子,他想往里扎,可也得有人肯搭理他啊。
就是送礼,薛大傻子那脑子送的礼,谁敢收?
东府里头珍大哥倒是收了他一副棺材板,差点儿就要了全家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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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笑着给贾琏又斟上一盅酒:
“就这样,人家还一门心思要把姑娘塞给宝玉当宝二奶奶呢。
不是我说,如今薛家的那个门楣,就是站在他自己家的房檐子上,也够不着咱们家的门槛子呢。
别说跟王家史家比,巡盐御史林家,国子监祭酒李家,就是大太太娘家的邢家,珍大爷填房太太娘家的尤家、没了的小蓉大奶奶娘家的秦家,哪个不比他家一个商户体面百倍?
太太也是瞎了心,拿着贾家比薛家。”
贾琏接过凤姐递上来的酒盅,含笑喝了一口,将剩下半盅递在王熙凤口边,看她笑着饮了,才道:
“薛姨奶奶结亲的时候,你舅舅王子腾还没从我们贾家手里接任京营节度使呢。
只你爷爷做着礼部侍郎衔协理理藩院事,总理各国进贡朝贺,统管着粤、闽、滇、浙所有的所有洋船货物的商务事情。
而薛家那边,紫薇舍人薛公还在世,薛公的后人做了皇商,正干着用商船给宫里供奉的差事。
一家是管着外贸商人的官儿,另一家是做着外贸生意的商人,两家不正是合作发财的绝配?
薛贵仁又是紫薇舍人薛公的嫡长孙,薛姨奶奶嫁过去,那就是薛家的当家女主人,这可是一桩体面婚姻。
可太太跟贾家次子定亲的时候,老爷还在学里呢,一心要靠科举,官儿也没捐一个,谁知道日后能是个什么前程。
这是后来薛家败落了,老爷有承袭了爵产,这才显出来太太比薛姨奶奶嫁得高了。
只是太太没想明白,王家肯和商户结亲,可贾家向来都是要门当户对的,她想让宝玉娶宝钗,老太太、老爷都必定是不肯的。”
“那……二爷怎么看?”王熙凤目光灼灼地盯着贾琏。
贾琏一笑:
“我倒不在意。”
“你不在意?”王熙凤很是不解,“这家里又多一个太太的人,不是多个麻烦?”
贾琏笑容不变:
“那……你怎么看?”
王熙凤轻轻“哼”了一声:
“照老太太的意思,早两年是想把史大姑娘说给宝玉的。
可自打林姑娘来了,老太太心疼没了的闺女,就改了主意,又一门心思要撮合林姑娘和宝玉。
老爷和林姑老爷一向交好,估摸着他的意思也必定是愿意选林姑娘,跟林姑老爷亲上做亲。”
“我是问你怎么看。”
王熙凤抿了抿嘴唇,略一犹豫,还是道:
“我瞧着林姑娘不错,知书达理,也没有宝姑娘那一肚子的弯弯绕。
要是叫我挑,那肯定也是林姑娘。
就是她身子骨差点儿,只怕未必好生养,老太太不在意长孙庶出,可太太必定不肯答应。”
说着话,王熙凤起身坐到贾琏身边。
他夫妻二人关起门来说体己话,并排而坐,总比隔着桌子对面坐更亲密。
“二爷啊,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儿,虽说宝玉是老太太的心头肉,贾家上上下下都当他是活凤凰,可真心要说把林姑娘给了他,还真真是他高攀了人家林姑娘呢。
别看林姑娘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可也是正经大家闺秀出身。
探花郎父亲教她念的书,母亲是公侯贾家的嫡出小姐,又跟在老太太身边学过治家。这样的女孩儿,在京城里说上一门官宦人家的上等好亲,容易得很。
倒是宝玉,文不成,武不就,只会沾花惹草,满嘴风花雪月的,等以后让他分家出去单过,虽说老太太少不得偏心将体己钱都贴补给他,日子肯定也是过得去的。
只是这么一个没本事只吃老本的废物,配得上人家林姑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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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的这些“掏心窝子的话儿”,还真和贾琏所想差不多。
贾琏不由笑道:
“要这么说,那还真不如让宝玉娶了宝钗就算了。”
王熙凤一直对“以钗代凤”怀恨,狠狠撇了一下嘴角:
“我可不想遂了她们的心意。”
贾琏自然明白,“她们的心意”里的“她们”指的是谁,便一把搂住王熙凤的纤腰:
“宝玉的婚姻大事,也得看宝玉和人家姑娘的意思,咱们做这恶人做什么?
更何况,老太太和老爷还满心想让宝玉考科举呢。
你想想,宝玉娶了个商户之女,就算以后考上了科举,在官场上可怎么混?
就凭这一点,老太太和老爷也不能让她们遂了心意。”
王熙凤心有不甘:
“二爷忘了宫里的娘娘不成?
太太原本整天闷在佛堂里头念佛,可自打皇上开恩,准许每月逢二六日期,后宫眷属可以入宫请候看视,太太几乎次次不落,回回必进宫去见贵妃娘娘。
原本娘娘是老太太带大的,和老太太很是亲厚,可如今也改了性儿,竟是和太太一条藤儿了。”
贾琏轻轻在王熙凤粉嫩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在她耳边狎昵道:
“早些时候,她们想方设法把宝钗塞成宝二奶奶,是为了代替你掌这个家。
如今,这个家我说了算,她们还能算计什么?
你也说宝玉是个‘没本事的废物’,那他娶谁关咱们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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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闻言,恍然大悟,搂着贾琏的脖子,用脸颊蹭着贾琏的脸颊,笑道:
“唉哟瞧我这个糊涂,竟没想明白这一层。
我就说你是个‘鬼子琏’吧,这一府里的人捆到一块儿都没你聪明。”
忽然,凤姐停下动作,叹气道:
“我还放出风儿去了,说让薛家搬出梨香院,这回可不是枉做小人了?”
贾琏却继续凑在王熙凤的颈窝里,闻了一阵她身上带着女人体香的玫瑰花香,才道:
“没事,那就让薛家挪挪窝儿呗。
咱们不搬进荣禧堂,一来是为了咱们自己方便,二来是我可怜老爷还在病中,可别真的让太太忘了这家里谁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