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自打王熙凤出了月子,她就听从了贾琏的安排,请太医院的王济仁太医定期来把脉调养。
王熙凤自己早先暗地里也找过几个生子的偏方来,但这些不着四六的方子大多不靠谱。
从中能挑出的像点样的药方,请王太医一瞧,得出的结论也是跟唐代孙思邈在《千金要方》的方子大同小异。但因为不是“一病一方”,并不针对凤姐的体质,所以“没什么大用”。
凤姐最大的问题,是时时刻刻都处心积虑,心思过重,平素里过度操劳,不得休养生息,行事又泼辣要强,性格彪悍,常常大动肝火。
如此一来,凤姐便常常日夜寝食不安,伤身伤神,又岂能会身体康健?
“养心,万事的根基还是养心,这是个根本。
养心就是养生,就是养命。
把心养得安稳了,身体才能打好底子。
若是是自家身子就不好,那自然是不易坐胎的。
奶奶若是不能想明白这一点,自己不多加注意,那医家也不是神仙,便是用多少药都是白费。”
王济仁太医的话,可谓说得相当的推心置腹。
见凤姐儿认真点了头,王太医这才开了温阳活血的补药,又留下特意配好的紫石门冬丸,让凤姐每日按时服用,调养身体。
此时得到贾琏的首肯,办事雷厉风行的王熙凤立刻大马金刀,更加大了“求子”的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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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府琏二奶奶在“重金求子”!
哦有点儿不太准确,是“重金求生子秘方”。
这等消息本来完全算不上什么“骇人听闻”,但对于京城里的闲人们,听闻到这等“喜闻乐见”的事情,还是乐得立马帮忙四下里广为流传开来。
毕竟谁都想看别人的笑话。
特别是想看有钱、有势、比自己强的人笑话。
尤其,还是自己竟然能找到点儿“优越感”的笑话。
这不,这个消息就大大满足了不少人的心理需求。
比如:
别看我家里揭不开锅了,孩子们都饿得嗷嗷叫,可我生了四个儿子啊。
别看他们现在瘦小枯干脏得跟耗子似的,可只要他们长大一点儿,立马就能都出去给老子挣钱了。
可你再看看贾家,哪怕他家大业大,哪怕他家里的狗都比我吃得好,哪怕贾琏有本事,可他没儿子啊。
这么一比,那我就比贾家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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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地里笑话是一回事,当然更多地是赶去贾府送“生子偏方”的。
毕竟,嘴上笑话人家又不能当饭吃,还是能实实在在弄几个真金白银花花,那才是天大的好事呢。
贾家人倒也大方,凡是送来的“偏方”,都多多少少给些赏钱。
一时间,贾家门口几乎天天挤满了来送“生子偏方”的人。
坊间都知道琏二奶奶在寻找“生子秘方”,有传言说她不惜千金买了各种珍贵的灵丹妙药,还有人说她遍访了京城名医圣手,甚至还有人说她正打算请一位神秘道士设坛做法,之后还会花费巨资请西域高僧为她念经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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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忙活着,贾琏那边更有许多事情。
省亲别院已经建好,各处院落房宇里的所有室内装修、家具、配饰无一不是一处一个样儿,无数东西几乎是一样一个,各有不同。
这样的情况下,采买这项差事简直是费了大劲。
不过好在贾琏自己在行,又选了个贾芸做了得力帮手,他又彻底打压服了家中的豪奴,所以事情虽然琐碎,但各方各面都没出什么大岔子。
“回二爷的话,今儿送了最后一批木器来,这样,各处院子里的几案桌椅就已经都齐备了。
陈设的玩器古董早些天就送来了,也都请老太太一一过目定下了,该添的都添上了,还有几样要换一换,这两天也就都得了。”
贾芸垂手低头,规规矩矩随在贾琏身后,跟着他验收这几日的工作成果,汇报工作进度。
贾琏点点头,又指着手中的单子问:
“这些帐幔帘子的尺寸是一早就定好的,如今怎么也该得了一半了吧?”
贾芸心中一凛:
这个琏二爷,真真儿料事如神,谁也瞒不过他去。
赶忙向靴桶取靴掖内装的一个纸折略节来,托在手里道:
“回二爷的话,湘妃竹帘共二百挂,到昨日送来了一百挂,下欠一百挂。
猩猩毡帘二百挂,送来一百五十挂,下欠五十挂。
金丝藤红漆竹帘二百挂,墨漆竹帘二百挂,五彩线络盘花帘二百挂,都是各得了一半。
妆蟒绣堆、刻丝弹墨,并各色绸绫、大小幔子一百二十架,到昨日送来了八十架,下欠四十架。
椅搭、桌围、床裙、桌套,每样都是一千二百件,再等半个月就都送到了。”
“这个进度还可以,你继续盯紧些就行了。”
听贾琏如此说,贾芸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贾琏在省亲别院转了一圈,已经到了离大门口不远的位置,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哦,对了,你赶紧再打点打点要给周贵人家送过去的那些古董,明儿一大早就送过去。
周贵人下个月就回家省亲,他父亲必定忙得焦头烂额,你记得,明儿去给周贵人家送古董去的时候,千万注意措辞。
正因为咱们是雪中送炭,所以才更要谦和,万不能有丝毫的盛气凌人,否则,这个人情就送得有瑕疵了。”
“明白,我必定按照琏二叔的吩咐,半点儿也不敢走样儿。”
贾芸自认为是个会办事儿的“人精儿”,但跟着贾琏,他还是时时觉得自己能学到些东西。
所以他对贾琏愈发地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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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芸走后,贾琏也长出一口气。
省亲别院的工程进展还算不错,最关键的,是预算控制得相当出色。
不是说少花钱是本事,而是每一分钱都花得值得,这才是真本事。
他正东瞧西看,却听有个人轻轻故意咳嗽一声。
这咳嗽声虽不大,但带着凛凛寒意,竟比此时深秋的风还阴寒。
贾琏乜了一眼,瞥见果然是妙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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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妙玉,仍然是头带垂珠璎珞妙常冠,腰系淡墨山水白绫裙,身穿淡青色交领素绸长袄,外罩蓝、灰二色水田青缎镶边长比甲,腰上束着墨色丝绦,端头上缀着两小串琳琅的青玉。
一手麈尾,一手念珠,仿佛是观音菩萨降世一般。
只是人家人家观音菩萨,总该给人春风拂面的祥和之感;而这位妙玉菩萨,却是带着“秋风扫落叶一般”的寒气。
贾琏心里明白,妙玉方才故意咳嗽,那就是“本菩萨来了!尔等屁民赶紧前来拜见”的意思。
端着!
你就端着架子吧!
老子才不搭理你呢。
于是,贾琏装没看见,脚下转了个方向,就那么视而不见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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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贾琏明明听见自己咳嗽,还明明瞧见了自己,却并不想自己期望的那样赶上来跟自己搭话,妙玉一时倒不知所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