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这就是锦香院花魁宝儿啊?这回我可是见着真人儿了,果然是好看!真好看!比画儿上的仙女还好看!”
“宝儿?锦香院花魁不是叫云儿吗?”
“云儿?那是从前的花魁喽。这个月才新晋的花魁叫宝儿。嗐,我跟你说这个你也不知道,你又不看《风月刊》,这些好事儿你哪能知道啊?”
“哟,出了新花魁啊。我怎么听说姑娘当了新花魁,都被老鸨子当做奇货可居吗?
先是见一面就得花大笔银子,之后是陪着喝茶就得花大笔银子,再后来是陪着吃饭就得花大笔银子,一直等老鸨子赚够了,才找个肯花大价钱喝头汤的有钱大爷,再狠狠赚上一大笔。
这个新花魁怎么现在就陪客人外出了?这是不是也忒不值钱了?”
“切,我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吧?你知道抱着这新花魁的那人是谁吗?
那可是薛大爷,住在荣国府里的薛大爷,从来都拿钱不当钱的大金主。
这个宝儿当上花魁的当天,就被薛大爷看中了,一上来,直接就甩下五千两的银票,老鸨子立马乐得鼻涕泡都出来了,当即就由着薛大爷直接把宝儿给抱进房里去了。”
“哦呦我的娘啊!五千两银子啊!能买几百亩地啊!就拿去睡个婊子?”
“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儿!又不是让你花钱,是人家薛大爷花钱!
你花不起,人家薛大爷有的是钱,你看看人家出郊外放风筝这气派。
对了,你刚才没看见,路过青莲百花香氛铺的时候,宝儿姑娘搂着薛大爷的脖子说了一句话,薛大爷就把铺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全买了,听说又是上千两银子呢,这还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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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看得直皱眉。
薛蟠这个已经社死了的倒霉玩意儿,竟然还天天在外头“作”,迟早要作出祸来连累贾家。
看来,还得赶紧赶走薛家。
薛姨妈一个寡妇,有王子腾一个好好的娘家哥哥家不去,非得在姐姐的婆家赖着好几年,这算什么事儿?
还她好意思跟老太太说,想让政老爷帮忙管管薛蟠,简直是笑话!
薛蟠混蛋不成器,让他正经亲舅舅王子腾管啊,哪有赖着让贾政这个姨夫来管的?
再说了,贾政连自己的亲儿子贾宝玉都管成那个没出息的德行呢,还去管薛蟠?
薛家人啊,想法儿是挺多,心眼儿也挺多,就是不着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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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茱萸已经看腻了,回头来撇嘴不满道:
“不过是几个破风筝,就了不起了?这些没见识的人,光知道大呼小叫的。”
卫同光笑着问贾琏:
“这位薛大公子是贤弟的表弟吧?听说是从金陵来的?”
贾琏何等聪明,一耳朵就听出来了——薛蟠的底细,人家“门儿清”。
毕竟这是京城地面、天子脚下,少不了都有特务机构在时时侦缉。哪怕是屁大点儿的事情,尤其是勋贵之家的屁大点儿的事情,都会当做风吹草动往皇帝耳朵里汇报。
何况薛家这一窝子糊涂人,在薛蟠在金陵打死人之后,还托人拉关系地想把薛宝钗往宫里送,皇帝怎么会不把“待选女子”的家庭背景不彻彻底底查个底儿掉啊?
毕竟贾琏已经来到红楼世界多时,已经明白了这个世界的游戏法则。
“人命关天”这句话,不过是用来吓唬小老百姓和普通士绅的。
但对于大家士族,尤其是对于贾家这样开国功臣、一门双公的,相当于开国八大元帅其中两个亲兄弟,普通人的人命?算鸟?
行善积德不杀人,那是因为大户人家更要脸面要名声罢了,像薛家这样没起子的,真心也是少见。
但既然卫同光起头儿问起了薛蟠的事儿,贾琏就知道这背后必然连着皇帝。
自己要把一些话送到皇帝耳朵里,这就是个机会。
所以说出口的每一句答话,都要格外地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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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轻蔑地朝窗外瞥了一眼,一个冷笑,又是一个苦笑:
“这败家玩意儿可不是外人,他可是我二婶的亲妹妹的独生儿子,也是我媳妇的亲表弟,有了这贵物儿,我们贾家也离败家不远了。”
卫同光显然对此很感兴趣,进一步问:
“哦?这怎么说?”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只是谁家的哪本经都没有我家这本经难念啊。”
贾琏知道皇帝一直担心的是开国功臣尾大不掉,但如果贾家家里乱作一团,不用皇帝动手,自己早晚完蛋,那必定是称心如意的好事。
于是,贾琏趁机大吐苦水,什么贾家长房二房不和各种算计吧,什么家人个个都只知享乐花空家底吧,什么王夫人一心为了王家不惜祸害贾家吧,什么薛家一个商户死皮赖脸赖在贾家一心要打宝玉主意吧,反正目的只要一个:
就是说明一下贾家这样的大家士族,现在也就从外头看着还有个架子,其实里头已经是彻底完蛋了。
贾家本来就已经在走下坡路,早已入不敷出,靠着吃老本过日子,好在“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也还能扛一阵子。
可架不住一家人自己天天耗子动刀——窝里反,每天吃饱了撑得难受,就鸡吵鹅斗动心眼,自杀自灭,自毁长城,早晚会一败涂地,一拍两散,一地鸡毛。
贾琏口才好,感染力强,一番话说得推心置腹,椎心泣血,把卫同光听得感同身受,忧心忡忡,也不住地跟着连连摇头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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茱萸一直瞪着大眼睛听着,越听越火大,忽然一把拍在桌子上:
“这些都是什么人啊!懂不懂事儿啊!气死人啊!”
她这一怒,倒把贾琏和卫同光都吓了一跳。
茱萸皱着眉,抿着嘴,朝贾琏郑重道:
“琏哥哥,你放心!只要有我茱萸小爷在,你们贾家就败不了!
有我哥哥,还有我皇帝叔叔,这天底下,就没有我茱萸小爷办不成的事儿!”
贾琏正庆幸茱萸这回没朝自己喊“小琏子”虽然“琏哥哥”也有点儿肉麻,可听她又说出“皇帝叔叔”,不由在心里也是一咧嘴:
唉——我们家乱,皇上家也不比我们贾家好到哪儿去啊。
皇帝的媳妇给皇帝的亲爹生了个小尼姑妙玉,之后生下个小特务石公子,都不知道是皇帝的种儿、还是太上皇的种儿,还有这个小天真茱萸,她倒是皇帝的种儿,却管皇帝亲爹叫叔叔,管姑姑小尼姑叫姐姐……这一家子乱的哟。
对了,这还只是皇帝的其中一个老婆安慧仙师,其他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还都不知道呢。
说不定,当今皇帝头上的绿帽子也是从头戴到脚。
一想到此,贾琏看茱萸的目光里都带出了几分同情,摆摆手道:
“你也挺不容易的,就甭替我操心了。”
茱萸见贾琏好看的桃花丹凤眼里柔情满满,心中一荡,竟然瞬间脸颊绯红。
她又因自己的羞赫而更加羞赫,是以脸颊更红,红得小脸瞬间成了个熟透的小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