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是贾家掌家奶奶,她想的事情都是特别实际的。
一听说甄家派了婆子来问候老太太,利落能干的她,趁着平儿给自己整理鬓发、收拾衣裳的当儿,心里立刻就盘算着该预备给甄家回什么礼,赏多少钱,万一赶上中午留饭,怎么招待才不失礼。
至于方才黛玉说的什么“总裁”、什么“钦差”,王熙凤是真没在意。
不过,宝钗说什么“比不识字的人有用处”这句话,王熙凤瞬间就明白,这暗搓搓说的就是她王熙凤。
王熙凤岂是被人随便拉踩的人物?
当即便哈哈一笑:
“唉哟唉哟,可不正是这话儿么!
林妹妹又有学问,又有见识,父亲又是探花郎,人又生得神仙一般,这样的人物,竟然在我们家里,咱们家也真是有福了。
人常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咱们家可说什么也不能让这么个大福气跑了,难不成自己家不留着,倒要去便宜了外人不成?”
说着话,上前一把拉住宝玉,手指着他数落道:
“旁人替你着急,赶不上你自己也争气些。
瞧瞧瞧瞧,你和林妹妹,一个是老太太的‘心肝儿’,一个是老太太的‘宝贝儿’;一个好门第,一个好根基;一个是好模样,一个好样貌;一个好学问好见识,一个好诗文好风流,哪一点子是配不上的?哪一点子是谁还玷辱了谁呢?”
这一番话正说中了宝玉的心思,只偷瞧着黛玉笑。
黛玉冰雪聪明,早看出这是王熙凤和薛宝钗都在拿自己当“法宝”在“斗法”,因此只起身坐到探春身边,笑问:
“她们忙她们的,咱们说咱们的诗社是正经。”
探春正一肚子郁闷:本来她花了这许多心思,邀请众人来起诗社,结果闹来闹去,倒把她的诗社给闹没了。
此时听黛玉说回诗社,探春喜得拉着黛玉:
“咱们起这诗社,怎么也少不得你这‘潇湘妃子’呢。”
宝玉一听这话,登时追过去:
“她做了‘潇湘妃子’,我也得有个别号才好,要不我叫个……”
“你就叫‘无事忙’好了。”
宝钗紧跟着宝玉也追了过来,她唯恐宝玉要起一个和黛玉是“一对儿”的别号,所以立刻就随口给宝玉丢出一个“别号”来。
李纨忽然插了一句:
“你还是用你的旧号‘绛洞花主’就好。”
岂料这一句话,却让宝钗心中大为不悦。
一个是“妃子”,另一个要是成了“花王”,这不又成了“一对儿”了?你把我这“金玉良缘”的正主儿往哪儿放?
于是宝钗也顾不得贾琏王熙凤,赶紧用扇子挡开李纨,自己上前朝宝玉道:
“说来说去,还得是我来送你个号罢。
这里有最俗的一个号,却最是适合你,除了你,也没人更配这个号了。
天下难得的一来是富贵,二来难得的是闲散,这两样再不能兼有。
却不想这最难得的是你兼有了,以后我们就叫你‘富贵闲人’也罢了。”
此时王熙凤已经走到门口了,忽然转回头,笑道:
“我是个不识字的俗人,就不掺和你们作诗的雅事儿了。
只是你们起的那个什么号儿,又是‘无事忙’,又是‘富贵闲人’的,怎么听着比我这俗人还俗啊?
要不给我也起个号儿吧,就叫我‘事事忙’得了!哈哈哈哈——”
笑声之中,琏凤二人并肩走了,留下一屋子的人,都听出来了。
王熙凤临走,还要再给薛宝钗一巴掌——说我俗,你起的号都比我还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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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不敢耽搁,一路赶着往老太太那边去,还奇怪问贾琏:
“只叫我去来着,你怎么也跟着出来了?你不是要找宝玉么?”
贾琏道:
“此时人多,我若当众说他,也忒叫他没面子了。不如我先回去,等过后再来。”
王熙凤一撇嘴,学着贾母的口吻道:
“昨儿老太太还说呢,宝玉身子弱,这一场病啊,可是让孩子受了苦了,好歹也得歇半个月一个月的,万一要是一个调养不好,留下个什么病根儿,那可就了不得了。
照我说,有老太太这么护着,宝玉也难有出息。
咱们贾家要真等着他中状元,那可真得等着文曲星从天上掉下来,直砸在他头上。”
贾琏一笑:
“也不是这话。
我催着宝玉上学,从始至终都不是要逼着他考科举中状元。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宝玉有宝玉的天赋,他乐意写诗作赋,就不如让他朝这个路子上走。
这条路上走得好,也是一样是给咱们贾家增光添彩。”
王熙凤眼睛一亮:
“对!是这话!
回头我也把这话说给老太太,说不得老太太也喜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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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带着平儿往老太太屋里去了,贾琏回到自己屋里,闲来无事,便打算溜达进晴雯屋里坐坐。
却见屋中只有晴雯一人,正坐在桌边一手托腮,一手执笔,似乎在写着什么。
她写得很是认真,连贾琏走进屋来都没发觉。
贾琏笑道:
“前些日子跟林姑娘学会作诗了?”
“呀!”
晴雯一声惊叫,吓得瞬间跳起来,也顾不得被甩飞了的毛笔,抓起桌上的纸,直跳到墙角,简直像见了鬼一般。
贾琏也给她吓了一跳:
“鬼丫头!你也学会装神弄鬼了是吧?拿出来给我瞧瞧,是不是也学鬼画符了?”
晴雯不仅不给贾琏看,反而立马把抓着纸的手背到背后,嘴硬道:
“我……我描的花样子,有什么好看的?”
贾琏指着晴雯,点头道:
“好,真好!
你就这么死鸭子嘴硬吧,你这德行真是越来越像兴儿。
得,反正他小子现在也出息了,我把你给他当老婆得了。”
晴雯一听就炸了毛:
“二爷不讲道理!
明明是二爷进门来连个招呼都不打,偷看人家写信,这是个爷该干的事儿?
偷看没成,就想强要;强要不成,又说要把我配给兴儿,这也是个爷该干的事儿?”
她一通“连珠炮”,说得字字铿锵,贾琏却悠悠笑问:
“给谁写信啊?”
他不过是闲问一句,并不是非得知道不可,不料晴雯却有些得意道:
“茱萸,她写信来说,过不久就要来咱们家了。”
“啊……啊?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