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人影出现在青阳君神像旁,身负枷锁,满面怒火地瞪着二人。
伏青骨恭敬问道:“不知这位神君是……”
白虺凉飕飕道:“他就是司雷使。”
司雷使对白虺道:“你还知道回来!”分明是两个人闯祸,却害他一个人受罚。
白虺撇嘴。
一道锁链贴着地面飞来,将白虺缠住,然后拖到青阳君神像另一侧,跟司雷使站了个对称。
伏青骨赶紧伏地叩拜,告罪道:“小道伏青骨冒犯神君,特来向神君请罪,还请神君饶恕小道之不逊,宽宥小道之罪过。小道必定谨记教训,往后绝不再犯。”
洞府内乱光爆闪,雷声隆隆,伏青骨趴在地上,姿态卑微,却并无瑟缩胆怯。
白虺对青阳君神像说道:“祸是我闯和司雷使闯的,不关她的事,神君要罚就罚我好了。”
司雷使在一旁冷笑,“你以为你跑得掉?”
白虺低吼:“你闭嘴!”
“你让我闭嘴,就闭嘴?你以为你是谁?我偏要说。神君,这两个人就是祸害,在人界搅出不少祸事,神君一个也别放过!”
“你!”白虺蹦过去,张嘴就想啃。
“想打我?来呀,来呀。”司雷使不甘示弱,身上蹦出电光。
“……”伏青骨直觉这两人要挨收拾。
果不其然,两人身上的铁索霎时收紧,瞬间将其给勒脸发青,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铁索飞射到洞顶,将两人吊了起来,两人顿时消停了。
伏青骨看了一眼,赶紧道:“还请神君息怒。”
渐渐的,洞内安定下来,许久都不再有动静。伏青骨赶忙替青阳君点烛、烧香、奉祭,然后盘坐其下,以真元化了两道符供养,压在她身上的神威才逐渐撤去。
伏青骨这才开始替白虺求情,“告青阳神君,引雷落入大壑,震毁灵宫本是小道一人所为,与龙君与司神使无关,还请青阳神君明鉴,饶恕二人,所有责任与惩罚,小道愿意一力承担。”
白虺翘起脑袋,吃力道:“不、不关她的事,是我顽劣,不该同司雷使斗法,更不该私自逃走,我甘愿伏法认罪。”
司神使默不吭声,他乐得有人顶罪,这会儿谁吭声谁是傻子。
白虺身上的锁链再次收紧,他闷哼一声,彻底说不出话来。
伏青骨身下浮起一个阵法,跟着那阵法收紧,勒入她体内,烙在她元神之上,形成一道封印。
她痛得脸发白,却并未吭声。
白虺晃了晃,却无法去到她身旁。
过了许久,伏青骨才喘过气,她催动元婴,运转灵力,只觉沉涩。
青阳君压制了她的修为。
她不清楚青阳君为何会这么做,也并不追问,只跪在其神像前,叩首三拜,“小道甘心受罚。”
神像前的祭品消失,青阳神君就此饶恕了她,她望向白虺,白虺也正看着她,满眼泪水与担忧。
伏青骨朝白虺做了个嘴型,“我没事。”
白虺砸下两颗眼泪,随后化为白龙,被锁链拖向了洞府外。
伏青骨赶紧起身追了出去。
追到大梦浮生桥边,却见白龙猛涨身形,从悬崖下飞了上来,身上被锁链勒得血肉横飞。
它痴痴地望着她,眼中是说不尽的哀痛。
伏青骨眼睛一酸,终是为它流下两行清泪。
白龙奔她而来,然后对她低下头颅。
伏青骨伸手抱住它,亲了亲他的眼睛,低声道:“保重。”
白龙被拖下山下,龙角在崖壁上擦出不甘的火花,然后重重砸进深不见底的大壑之中。
龙吟响彻山谷。
伏青骨趴在悬崖边上,看着水面浮起的血水,胸中翻涌,猛地呛出一口鲜血。
“这位香主,你没事吧?”伏青骨身后传来住持担忧的声音。
大壑归于平静,伏青骨擦去嘴角的鲜血站起来,摇头道:“我没事。”她转身朝住持行了一礼,说道:“往后,龙君还望住持多开解照拂。”
住持回了一礼,温和道:“香主客气了,侍奉神明本就是我等分内之事。”
伏青骨握住腰间龙鳞,最后看了大壑一眼,踏上浮梦桥,离开了灵宫。
来到对岸,三郎现身,担忧地看着她,“你没事吧?”
伏青骨已恢复平静,“没事,我们走。”
三郎看了眼大壑,又望了望那捧孤坟,然后跟着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重回金玉楼分界线————————
伏青骨自云梯拾级而下,在不到半山腰的位置,捡到了昏迷的云述。
瞧那焦黑的模样,也没少挨雷劈。
人既跟着来了,总不好撂下不管,伏青骨只好带着他一起前往金玉楼。
金玉楼管事还是原来那位,见到伏青骨很是热络,不必她开口,便吩咐人为她打理出两间天字号房和一桌酒菜。
伏青骨安顿好云述后,来到楼下,酒菜已齐备。
堂倌殷勤奉上醉仙酿,“不知伏仙子此次来鲁县,所为何事?”
“等朋友。”伏青骨接过醉仙酿,取盏给自己倒了一杯。
堂倌道:“可巧,原先您打听的那位琴师,今日回堂了,您若是不着急走,倒是可以听上一曲儿。”
琴师?三郎?伏青骨摸了摸玉佩,不禁莞尔一笑,随即对堂倌道:“好。”
星影点点,月起东山,金玉楼内客逐渐多了起来,伏青骨独坐独饮,在热闹的大堂中,一时竟觉得冷清。
她支着头,看着满座宾客,不免恍然。
也不知那四脚蛇如何了?
想来也觉得乏味的不止她一人,堂中有客对堂倌询问道:“不是说这金玉楼晚上堂子精彩,这入夜都这么久了,怎一场戏一段曲儿都没有?”
堂倌忙陪笑道:“客官有所不知,咱们金玉楼如今不演戏、不唱曲儿了,不过琴乐倒有,您不妨等等,琴师一会儿就来。”
“谁要听你这劳什子琴,怪没趣儿,爷就想听曲儿赏舞!”
“还请客官担待,楼里新定的规矩,不让演曲儿了。”
“你金玉楼不唱戏、不唱曲,酒菜还卖这么贵,不是宰人么?”那人不依不饶道:“爷可不管,今日若不能令爷满意,这钱可一文也别想收。”
“这……”
堂倌正为难,一道傲然的声音自门外传来:“谁说我金玉楼不演戏、不唱曲儿了?”
这声音?
堂倌猛地回头,朝门口看去,却见一名华冠丽服的男子,摇着把折扇,昂首阔步地进得楼来,身后还跟着两名满脸怨气的佳丽。
“少东家!”来人正是颜恻。
堂倌惊喜地迎上去,“您怎么来了?”
颜恻合扇往他头上一敲,哂道:“我的金玉楼,我还来不得了?”
“来得,来得!”堂倌一边将人往楼里请,一边对后堂喊道:“掌柜,少东家来了!”
管事的立即从后堂冲了出来,见到颜恻先是惊喜,“少东家来了?”随后眉头一皱,问道:“您来此处,东家可知晓?”
颜恻还未说话,他身后的一名绿衣女子抢白道:“知道还会只带我们二人?”
管事的定睛一瞧,“兰覆仙子?”在看兰覆旁边,不是其同门师妹莲衣是谁?
颜恻忙对管事警告道:“可不许走漏风声。”
管事满脸为难,正要劝,却见兰覆朝他摇了摇头,便知这里头另有内情,于是闭了嘴。转头对堂倌吩咐:“还不快去将少东家的房间收拾出来。”
堂倌喜滋滋地去了。
“哦对了……”管事正要告诉几人,伏青骨也在楼中,却被方才吵闹的客人打断。
那客人将杯子砸在桌上,大声道:“我说你们金玉楼就是这般待客的?”
管事惊愕地看向他,堂内另一名堂倌连忙上前,与管事的耳语了几句。
管事立即上前赔了个不是,“这位客官,对不住,怠慢了。只是这歌舞戏曲儿,楼里确实是不让演了,您若是不尽兴,便按您说的,今日这桌酒菜,我醉仙楼请了,你看如何?”
“你这是瞧不起爷?以为爷是来吃白食的?”那人冷笑。
“小的绝无此意,只是东家定下的规矩,不好违背,还请客官见谅。”
那人望着颜恻,“这位是你们少东家吧?”他讥讽道:“方才他亲口说,这金玉楼中有戏有曲儿,如何演不得?”
颜恻承认道:“这话是我说的。”
管事哀怨地看了他一眼,这少东家私自跑出来就算了,还一来就给他找事,“少东家,东家有令……”
“这金玉楼是我买下的,你也是我请的,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颜恻拿扇子挡住嘴,低声道:“我人在这儿,话也撂出去了,你好歹也顾及顾及你少东家我的面子。”
管事叹气,“既然少东家发话,小的自然遵从。”
颜恻顿时开颜,痛快地摇了摇扇子,“那还不快去将以往的戏班子、歌舞伎都请回来,让咱们这位贵客开开眼?”
那人嗤笑一声,满脸得色。
管事对一旁发愣的堂倌吩咐道:“没听见少东家的话?还不差人赶紧去请。”
“是,小的这就去!”堂倌应了话,立即着人请戏班子去了。
“还是咱们这金玉楼好。”颜恻深吸一口气,不禁感叹。
兰覆和莲衣同时翻了个白眼。
管事正想再提伏青骨,方才那人又来打岔了。那人捉了杯酒,挤开管事,走到颜恻面前道:“少东家看来与我乃同道中人,若是不嫌弃,不如与我同席品乐,如何?”
按说放在以前,颜恻是瞧不上这人的,可他近来被关在宗门中,看得太紧,这一时溜出来,正差个狐朋狗友作伴儿寻乐。
这人这么一请,他便顺势应了,“好,好,好。”过后还不忘嘱咐管事,“长途跋涉,二位仙子也累了,你亲自带去安置,务必好好伺候,不可怠慢。”
这分明是想支走她俩,当谁看不出来似的。
兰覆和莲衣对视一眼,也懒得同他计较,黄金台都看不住、管不了的人,她们两个外人能做什么?
那客人却自以为得了脸,见陪同颜恻来的两名女子容貌姣好、气质出尘,便起了轻浮之心,“二位姑娘不如一同入席,赏个脸,让在下为二位接风洗尘。”
颜恻神色一收,拿扇子将他挡开,“这位兄台,她们是我的贵客,不得轻慢。”
那客却以为他是在装正经,调笑道:“既是贵客,那更该倾情相待,精心伺候,正巧,在下最擅长伺候娇客,二位姑娘还请给个面子……”
莲衣臭着脸,不屑道:“你算老几,要我们给你面子。”
堂中顿时响起一阵讥笑。
那人被落了脸,也顾不得风度,将手中酒杯朝莲衣摔去。
颜恻正要挡,领子一紧,被扯到了莲衣身前,用脸接下了这杯酒。
“嗷!”那酒杯正中颜恻鼻梁,砸得他又酸又痛,眼泪鼻血长流。
而砸酒杯的那人,下一刻也被鞭子卷着,扔出了大门外。
堂内顿时鸦雀无声。
管事的回神,连忙对众人安抚道:“小小意外,惊扰各位了,来人,每桌送一份咱们楼里的招牌菜,给咱们的贵客压压惊。”
“是,这就来!”堂倌们赶紧催菜去了。
管事随后又支了两名杂役去外头,将那闹事的给扔得远点,免得再沾晦气。
莲衣和兰覆从颜恻身后探出头来,盯着前方笑盈盈的女子发愣。
兰覆先将人给认出来,“伏师姐,你怎么在这儿!”
莲衣扑了上去,“伏师姐,真是你,怪我眼拙,竟没认出来。”
伏青骨入客栈,化了绿髓之貌,不怪二人一时没认出来。
伏青骨拍了拍莲衣的背,“好久不见。”
颜恻捂着鼻子,隔着泪花儿看向伏青骨,“伏仙子,你这打招呼的方式,也太粗暴了点。”
伏青骨皮笑肉不笑,“是么?小道以为,如此才能让少君印象深刻,长长记性。”
颜恻自知理亏,打了个哈哈,扯开话头,打量她道:“仙子的伤好了?”
“劳少君挂碍,已好得七七八八了。”伸手不打笑脸人,伏青骨借坡下驴,问道:“少君呢?可大好了?”
兰覆在颜恻身后凉凉道:“伤是好了,脑子却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