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雅没和刘叔叔提起破晓，女孩子大了，总要有点自己的小秘密。
    艾雅时常在心里想起那张不沾染半点红尘烟火气的脸，想着他平时真的吃饭吗？他自己会做饭吗？他喜欢吃什么呢？他一个人住在野兽出没的山里，不会遇到危险吗？一直自己待着，会寂寞吗？寂寞的时候会下山吗？他修行的功法真的可以长生不老吗？
    有时俞小鱼会发现她突然走神，但只要艾雅告诉他是在琢磨新药方，他也就不再问了。
    转眼就到了约好再上山的时间，艾雅看着衣柜里灰扑扑暗沉沉的衣服发愁。穿什么呢？平时为了不引人注意，都是故意穿灰色、蓝色之类模糊性别的衣服，可今天是去见破晓啊，他那样好看，又住在那么美的地方，对身边的朋友的审美应该也是又要求的吧，上次穿成那样去还可以说不知者不怪，可这次要还是很随意的话，他应该会觉得自己要么没品位，要么是不在意他吧。
    唉，昨天怎么没想起来去买件新衣呢？现在去又来不及了。衣柜里唯一一件漂亮衣服还是过年俞伯母买的那件，问题是那是冬装啊。
    艾雅有点沮丧，只能从衣柜里挑了件青色衣裙。颜色不出挑，好在腰身收得不错，配上艾雅给自己梳的麻花辫，倒也清纯可人。
    这天的天气不如上次好，下着蒙蒙细雨，艾雅不想在衣裳外罩蓑衣，便输出能量给自己变出一把荷叶伞。
    泰格在约好的地方等着她，看见她娉娉婷婷地走来，手里撑了一把伞，脸上露出一个好笑的表情。
    艾雅敲敲自己的头，真傻，骑在泰格身上就像骑着马力最强劲的摩托越野，哪能打什么伞啊！
    艾雅想了想，把能量变成雨衣罩在身上，红着脸揪泰格的耳朵：“笑什么笑，等你遇到好看的公老虎，也会在意自己的外形的！”
    其实穿什么都一样吧，反正破晓眼睛看不见，但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想穿得漂亮点。
    破晓站在草庐前的雨檐下等她，穿着上次一样的淡绿色衫子，艾雅心中突然高兴起来：他们俩站在一起，真像两株雨中的翠竹。可惜破晓看不见，不然也会觉得他们很心有灵犀吧。
    “下雨，我以为你不来了。”破晓闭着眼，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温润的微笑。
    “下雨天和喝茶最配哦。”艾雅俏皮地道。
    “哦？”破晓当了真，歪着头问：“有什么说法吗？”
    “一会儿你尝了就知道。”艾雅只能这样答。
    因为下雨，他们喝茶的地点改在了那间摆放了古筝的屋子里。屋里有张榻，榻上有张几，旁边是煮茶的炉子，几上放着上次艾雅见过的茶碾。
    破晓跪坐在榻上，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壶里是我昨天夜里接的山泉水，因为下过雨，山泉会浑浊，怕影响泡茶的口感。”
    艾雅也跪坐上去，看着他道：“嗯，好水才能出好茶。你昨晚就知道今天要下雨了？你的眼睛好些了吗？”
    “一天比一天好了。虽然现在还是看不见东西，但空气中的湿度变化告诉我，今天会下雨。”
    “我这家乡的茶，色香味都与你之前喝的茶不同，你眼睛不便，今天就先闻闻香，尝尝味吧。”艾雅说着还是拿出了水晶杯。
    “要我帮你捣茶吗？”破晓问。
    “我这茶，不用捣。你摸摸。”艾雅放了一颗茶球到破晓的掌心。
    “不是茶饼，是···直接用茶叶卷成的，可这颗粒似乎有些大。”破晓用手指碾了碾，又放在鼻子前闻了闻，“香味很清淡，没有加什么香味调料进去。”
    “嗯，没错，我家乡的茶，喝的就是一个天然纯粹。”
    艾雅拎起壶直接冲茶。破晓耳朵微动，道：“茶叶在上下沉浮，叶片似乎舒展开了。”
    “是，我用的是透明的水晶杯，能让人看到茶叶在沸水中的变化，茶叶现在的样子，有点像菊花在缓缓开放。”
    破晓微微侧着头，在想象菊花开放时的形态。
    空气中茶香花香缭绕流转，破晓轻轻点头：“这茶，有种空谷幽兰的感觉，像是吸取了日月光华，却用星辉点点的方式散发出来，骨子里透着恬淡。”
    艾雅双手递过一杯茶，破晓也双手接过。他的指尖拂过艾雅的指尖，像风一样轻，像蛛丝一样柔。艾雅不知碰到自己手指的是风还是他，只觉得心跳似乎漏了一拍，茶杯略倾斜了些，忙道：“小心，烫。”
    破晓似乎丝毫无感，微笑接过茶杯道：“茶要沸水冲，才能快速激出茶香。这茶不用搅拌吗？”
    “不用呢，只喝茶水，不吃茶叶的。”艾雅低头自己给自己冲了一杯茶。
    破晓将杯子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他微微撅起的嘴唇像花瓣一般又红又润，艾雅一时看呆了，瞬间又忘了自己接下来要干嘛。
    “有些淡。”破晓品了一口道。
    “嗯，第一泡的茶都会比较清淡，有人说它就像少年听雨歌楼上，生命的画卷还没完全展开。”艾雅为了推销自己的茶，也是做了功课的。
    “少年听雨歌楼上，果然和雨很配。”破晓微微笑起来。
    艾雅看着他的脸，觉得他即使在笑，也给人一种距离感，就好像电视里的明星，虽然觉得他就在眼前，就是在看着自己笑，但心里知道，那笑容其实是对着别处的。
    大概是因为他闭着眼睛吧，要是他眼睛好了，能看着我，我也能在他的瞳孔里找到我，这种距离感就会消失了吧。艾雅也低头轻轻抿了一口茶，道：“我昨天刚做好这茶，请云仙楼的老板试喝了一杯，结果他只喝了一口竟然从三级突破到四级了。”
    “哦？这茶还有灵药的作用？”
    “大概是你的茶树好，生长在这百花谷中，钟天地之造化，集山野之灵秀。”
    若不是这样的好山好水，哪养得出你这样剔透的人呢。艾雅心想。
    “据说当年我派太师祖就是看中了这棵茶树，才在这定居下来的。贵派妙言师祖也常来这喝茶。你若是喜欢，就多采些回去，不然再过几天，叶子就老了。”
    “嗯，那就多谢了。”艾雅也不和他客气，“不过雨天不好采茶，等过两天天好了我再来。”就这样艾雅又有了下次再来的理由。
    破晓不知是否看破她的心意，低头不语只是饮茶。
    “现在可以冲第二泡了，你会发现滋味会变浓许多。”艾雅趁他杯中还有三分之一杯茶时为他续杯，“这样两泡茶的浓淡会互相调和，不至于有脱节的感觉。”
    “那这第二杯喝起来会有什么样的体悟？”破晓问。
    “据说是如中年听雨江舟上，江阔云低。”艾雅答。
    “嗯，有点意思。”破晓轻轻摇晃着杯子，不知是要帮助茶水尽快融合，还是不习惯不搅拌就喝茶。
    艾雅观察他的神色，估计他大概不爱喝这样的茶。不过也是，茶道若是没了那一套繁复的过程，似乎就无法彰显文人雅士的风范。破晓本来就应该算又有才又有闲的那类人，喝茶对他来说仪式重于形式，过于简略了就不容易引起他的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