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铭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人这样关心过自己了,自从他来到这座城市,似乎就一直在独自战斗,与地斗,与天斗,与饥饿斗,与孤独斗。虽然也有了几个朋友,但关键是——没有女的啊!尤其还是这么可爱的!
他伸手将艾雅抱了起来,冲着巨狼道:“此地不宜久留,带着那头鹿走。”说着便向树林深处跑去。
巨狼叼起迷你鹿就跟着跑,迷鹿也只好听天由命,暗暗祈祷巨狼别一不小心把自己吞下肚去。
他们离开不一会儿,城主的一支小队便赶到了,带头的正是康辉。
他看了看地上被踏成肉泥的同僚,又观察了一番战斗的场地,摇头道:“是巨狼干的,不是我们要追的人。”
“那也得为他报仇啊!”一个袖子上绣着韩青字样的年轻男子愤愤地道,显然是死去这人的朋友。
“报仇?和一只禽兽谈报仇,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可是万一我们要追的人和狼是一伙的呢?”韩青梗着脖子做最后的努力。
“你是不相信我的眼力?”康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大声道:“收队!”
崇铭他们得到了宝贵的喘息时间,终于在一个山洞里安顿了下来。
巨狼缩小了身形,竟化成了人形,身上还披了件长袍,但露在外面的头和手还是狼形,看上去有点像卡通画里的大灰狼。它看着崇铭忙忙碌碌地给艾雅铺了张柔软的床,忍不住撇嘴:“认识你这么久,没见你对我这么好。”变成人形后的它说起人类语言来倒是顺畅了很多。
崇铭头也不回地道:“你又不是姑娘,怎么那么娇气。”
重色轻友!巨狼气不过,用尾巴把迷鹿拍了一个跟头道:“小鬼,去,给我也铺一个舒服的床!”
迷鹿眼珠一转,连滚带爬地跑到艾雅身边蹲着,大声道:“不行,我要陪着我的主人!”
“主人?”巨狼眼睛一蹬:“你啥时候认的主?”
“就刚才。”迷鹿摇摇头,“没见我戴着主人的帽子吗?”
“切,那又怎么样?我一样吃了你。”巨狼露出一口锋利的牙齿。
“行了,别闹了。”崇铭说话了,“你们来看看,她的脸是怎么回事?”他说这话时,脸色有点变了,像是看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
“脸?脸能怎么了?我又没攻击她。”巨狼有些心虚地凑了过来。迷鹿也伸长脖子去看艾雅的脸。
“看上去有点像茶叶蛋啊!”巨狼舔了舔嘴。
原来崇铭见艾雅脸上又是泥又是血,想着给她洗把脸,结果把她脸上的遮瑕霜擦了个干净,露出下面蜘蛛网般的裂纹。黑色的线在白皙的脸上对比明显,触目惊心。
崇铭抬手在它头上敲了一记:“说正经的!”
“和我没关系呀!”巨狼挠挠耳朵,“哦,我听说有一种鬼,会披上人的皮,还能把脸画成美人的样子,专门诱惑走过路过的好色男子。”巨狼说着还瞟了一眼崇铭。
崇铭又在它头上敲了一记:“她不可能是鬼,我刚才一路抱着她,还挺重的。而且她身上有温度,走路有影子。”
“要不把她衣服解开,看看身上是不是也有这样的纹路。”巨狼看热闹不嫌事大。
崇铭抬起脚把它踢开:“滚滚滚!姑娘的衣服能随便解吗?净出馊主意!”
“切,虚伪,别说你不想看啊!”巨狼边躲边叫。一人一狼在山洞里你追我逃好不热闹。
“这个······我好像以前见过这种情况呦。”迷鹿突然小声道。
“额?”一人一狼停止了追逐打闹,一起扭头看它。
“如果我告诉你们,你们可以保证不伤害我吗?”
崇铭毫不犹豫地道:“行!”
巨狼同一时间道:“不行!”
崇铭扭头瞪巨狼。巨狼回瞪回去:“我收了人家钱的。”
“多少钱?我出一倍!”崇铭道。
“不是钱的问题,关键是信誉!”巨狼道。
“两倍!”
“我的信誉就值十个紫晶币吗?”巨狼傲娇地道。
“三倍!再说朋友都没得做了啊!”崇铭掏出个袋子塞给巨狼。巨狼顿时眉开眼笑地接了过去:“成交!”
“现在可以说了吧!”崇铭转头看着迷鹿。
“啊,是这样。”迷鹿边想边说,“我小的时候,见到过一男一女在树林里打架。”
“怎么打的?”巨狼两眼放光地问。
头上再次挨了个爆栗。
“就是,打得挺激烈的那种。”迷鹿努力寻找着合适的词,“本来那女的要输了,后来,她突然拿出一个碗,好像说了句什么快到碗里来之类的话,然后就看那男的的身体突然变得像柳条一样。”
“像柳条一样?你的意思是软了?”巨狼再次插嘴。
“对对,就是像没骨头一样。”迷鹿用纯洁的眼神看着它。
“本来就没骨头······”巨狼头上再再次挨了个爆栗,“再打我翻脸了啊!”
“再插嘴就把钱还我!”
巨狼乖乖闭上了嘴。
“然后呢?”崇铭瞪着迷鹿,“捡要紧的说。”
“哦,哦,然后那男的头上就冒出了黑烟,脸上出现了这样的黑纹,再然后脸上的黑纹变成了黑斑,等到整张脸都变黑了,就倒下死了。”迷鹿想了想又补充道,“也不是真的死了,后来我等那女的走了,就走近去看了看,发现那男的其实还有呼吸,也有心跳,就是不会动了。再后来,他就被乌鸦给吃了。”
崇铭和巨狼面面相觑。
“谋杀亲夫?”巨狼眨眨眼,“女人好可怕!”
“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说了那男的没死。”
“活活被乌鸦吃了,不是比死了之后再吃更可怕?”巨狼打了个寒颤。
崇铭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它。
“躺那不动被乌鸦吃掉,难道他变成傻子了?还是想成佛,所以舍身饲鹰?”巨狼继续它脑洞大开的推理。
“我觉得不是傻,也不是想成佛,而是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迷鹿的判断显然更合理。
“不傻能把自己的头发点着了?”巨狼坚持自己的看法。
“把头发点着了?你是说他头上的黑烟吧。”崇铭打了个响指道,“我猜那烟应该······是他的七魂六魄,那个碗应该是个法器,可以抽离他的魂魄。”
“如果你猜的是对的,就意味着脸上的黑线代表魂魄被人伤害过。”巨狼总算朝正确的方向思考了,但说出来的话依然难听,“那这伤还能好吗?虽然我不太懂你们的审美,但这应该是挺难看的吧”
崇铭不说话,低头观察艾雅脸上黑线。
“还有,你看这个黑线是不是随时会裂开的样子?”巨狼也装模作样地凑上去看,“唉,这再漂亮的人吧,也不过是有具好看的皮囊而已,如果裂开了,就只不过是一团血肉罢了。”
崇铭充耳不闻,突然道:“你们看,她的脸好像在动。”
“是要裂开了吗?”巨狼来了精神。
崇铭忍无可忍,一巴掌揪住它的脖子:“你仔细看看,她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样子。”
只见艾雅的脸部肌肉像是被人揉搓的面团,一会儿变成宝儿的样子,一会儿变成艾雅的样子,一会儿变得平凡丑陋,一会儿又美艳动人。
“我说了吧,她就是一只画皮鬼······”
巨狼被崇铭直接丢了出去。
“像是······她在昏迷中控制不了自己的脸!我猜她应该是有可以改变自己容貌的法宝。”迷鹿的猜测还挺靠谱。
“如果这样岂不是很麻烦?”崇铭两条好看的眉毛皱到了一起。
“是啊!”迷鹿叹了口气,“要是每天早上醒来都发现自己枕边躺着的是不认识的人,真是挺吓人的!”
崇铭扭头看了看它,像是被它清奇的脑回路惊呆了。
迷鹿缩缩脖子,不敢再说话,害怕也被拎着脖子扔出去。
“其实我想的是,如果她的脸一直变来变去,我怎么才能在茫茫人海中认出她来呢?”崇铭看着艾雅,像看着一件易碎的瓷器,忧心忡忡。
“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如果你找不到她,可以让她主动来找你啊!”巨狼又偷偷溜了回来。
崇铭无力地挥挥手:“你不要说话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你说谁是狗?”巨狼感觉自尊遭到了践踏,双手叉腰昂首挺胸道,“我家雪儿你知道的,以前可是整个大青山最大的狼头,从来不正眼瞧人的,结果后来有了我的娃,不就死心塌地跟着我了。这就是成功经验,懂吗?”
迷鹿崇拜地看着巨狼:“哥,好厉害呦!”
“那是······”巨狼正准备继续吹嘘,崇铭却突然抓住它的前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它爪子上划出一道口子,挤出一滴血来。
“你干嘛?”巨狼大叫。然后眼睁睁看着崇铭在自己手指上也划出一条口子,然后把两滴血滴进一个玉瓶里,又对着迷鹿道:“鹿角血,来一滴。”
“你这是要······歃血为盟?”巨狼知道的成语还不少。
崇铭没理他,黑着一张脸看着迷鹿。
迷鹿的心都在滴血,又不敢发表不同意见,只得咬紧牙关,从艾雅砍断的鹿角处逼出一滴血来。
崇铭把三滴血混在玉瓶里,又滴了几滴蜜露似的东西进去,摇匀了之后就往艾雅嘴边喂。
巨狼闻到空气中的香味,吸了吸鼻子,问:“你用了什么?闻起来像是龙焱花蜜。”
崇铭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那不是你好不容易弄来,说是要用来帮助你冲破桎梏修习法术的吗?”
“不用担心,我还有。”崇铭说着托起艾雅的头,把瓶子里的混合液倒入她口中。
“骗谁呢?那可是龙焱花蜜,一百年能找到这么几滴就是运气爆棚了!”巨狼急得跳脚,“你这是干什么?”
“我之前听过一个方子,说如果把三种不同种类的血和龙焱花蜜混合,就能得出一种心灵密钥,让喝下密钥的人和这三滴血的主人产生心灵感应,不管离得再远,也能互相感应到。这样,我就再也不用担心把她弄丢了。”
崇铭说这话时一直温柔地看着艾雅,像是看一件最珍贵的宝贝。
巨狼听他这么说,像在听胡话,半天才道:“这么珍贵的药,你就拿来泡妞?你不想修习法术了吗?说起来你和她认识也不过一两天吧,难道一个萍水相逢的姑娘比你多年的梦想还重要?”
“你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反正我已经做了。”崇铭嘴角泛出一个又痞又帅的笑容,“再说,梦想一直都在,可她若是丢了,就找不回来了。”
巨狼长叹一口气,摇摇头:“天哪,我真是遇人不淑。还有你别忘了,我是个杀手啊!杀手最重要的是什么?是隐藏行迹。现在倒好了,我无论躲在哪,你们都知道。就算我能信得过你们俩,但拉上这么个家伙,我很担心啊!”说着它冷冷地看着迷鹿。
迷鹿缩在一边,目光呆滞,连死的心都有了。它也不想这样啊!都是被逼的呀!可怎么好像它倒成罪魁祸首了?而且它之前虽然答应做艾雅的宠物,但心里其实一直想着要逃跑,如今这条路是彻底被堵死了,跑到天涯海角也逃不掉了。若是一直要给人当宠物,这未来的鹿生还有什么盼头呢?
不过,好死不如赖活,它哆哆嗦嗦地道:“那个,狼大哥,您刚答应不杀我的,这个英雄豪杰一言九鼎,您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呦。那个,我对天发誓,如果向别人透露您的行踪,就喝水呛死,吃草噎死······永远化不成人形呦。”
“哈,信你才有鬼!”巨狼在它屁股上踢了一脚:“跟我出来,我和你聊聊。”
一狼一鹿出了山洞,只留下崇铭和艾雅。
崇铭仔细端详着艾雅,伸手想摸摸她的脸,又觉得有点唐突,她万一突然醒了呢?会不会给自己一巴掌?
要不把她衣服解开看看?就看看脖子也行。可他手伸出去两次又缩了回来。这个······来日方长嘛,趁人之危未免有点对自己没信心了。
挠挠头想了想,他撕开了艾雅的衣袖先为她接上断了的手臂,喂她喝了点药,又点起篝火烧了点汤。等那一狼一鹿闻见肉香回来时,巨狼先向艾雅那边瞟了一眼,发现似乎和自己走的时候没什么区别,骚眉耷眼地用肩膀拱了一下崇铭,问:“得手没?”
崇铭白了它一眼。
“好吧,哥只能帮你到这了。”巨狼长叹一声,坐下来就要捞肉。
崇铭一把打开它的爪子:“用勺。”
“矫情。”巨狼撅嘴。
“你不能光看上去像个人,还得做得像个人。”崇铭先给他装了一碗汤,又盛了一碗汤去喂艾雅,还对迷鹿道:“你,过来帮她暖脚。”
迷鹿欲哭无泪地趴在了艾雅脚边。
吃饱喝足,崇铭和巨狼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聊着聊着都困了,说着说着就睡了,没人发现艾雅的左手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弥漫开来,渐渐充满了整个山洞。当所有人沉沉睡去,艾雅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