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按照别人结拜时的样子,向着牢房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塔木错握着黄义的手说道:“大哥!”
黄义同样握着塔姆错的手说道:“二弟!”
二人重新回到座位上坐下,塔木错给黄义满了一碗奶酒说道:“从今以后,大哥的母亲就是兄弟的母亲,大哥的事情就是兄弟的事情,以后大哥有事,直接吩咐兄弟就是了。”
黄义看着眼前憨厚老实、待人真诚的塔木错,真的不忍心杀死塔木错,黄义在这一刻本想将自己是汉人的身份告诉塔木错,并且想让塔木错配合自己将陈天放救出去,但是黄义转念一想,万一塔木错不配合,自己岂不是要害死陈天放。
而如果塔木错知道了这件事,作为蒙古人,他是不可能背叛成吉思汗子孙的,塔木错知道自己是汉人的身份,这让塔木错怎么办,是杀了自己这个安达,还是向牢头报告。
黄义与塔木错结拜为安达,并不是要利用塔木错,而是真心想认塔木错这个兄弟,如果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蒙古士兵或者汉族男子,那该多好啊,如果自己的父母没有被蒙古认杀死,如果汉人与蒙古人能够和睦相处,自己一定会真心对待这个安达。
随着时间临近子时,黄义越来越矛盾。
一边是家国大义。
一边是兄弟情义。
自己该如何抉择。
最终,黄义做出了痛苦的决定。
黄义见时间差不多了,就说道:“我待会该回去了,不然明天相亲时间怕睡着了,哥哥陪你再巡视一圈,没有事情你就回来睡觉吧。”
塔木错说道:“也好。”
说着塔木错拿起牢房的钥匙和黄义一起去巡查。
而黄义早就将陈天放手铐和脚镣的钥匙偷偷给了陈天放。因为巡查的钥匙是一大堆,塔木错并未发现端倪。
两人顺着过道,挨个房间看着里面的犯人。
黄义顺势说道:“待会咱们看一下陈天放,今天白天他发烧了,可别让他死在牢里。”
塔木错开玩笑的说道:“陈天放的身体棒着呢,一般的头疼脑热对他没有多大的伤害,即使我死了,他都死不了。”
二人说笑间已经来到了陈天放的牢房。
黄义用脚踢了一下牢门,牢房里的陈天放没有任何回应。
黄义看了一眼塔木错说道:“不会真的死了吧?”
塔木错从墙上摘下一个灯笼走到牢门口,也用力的踢了踢牢门,并用蹩脚的汉语喊道:“陈天放!”
陈天放仍然没有动静。
塔木错回头看着黄义说道:“真的死了?”
黄义说道:“是不是睡着了?”
塔木错说道:“不可能,即使睡着了,咱们俩踢门他也该动一下身体啊。”
黄义说道:“要不进去看看?”
塔木错说道:“也好,万一真的死了,咱们得赶紧通知牢头。”
说着把灯笼递给黄义,自己则挑选着钥匙,将陈天放的牢门打开了。
塔木错走在前边,黄义在后边跟着。
塔木错走到陈天放的床边,用脚蹬了一下陈天放,还是没有动静。
塔木错往前走了走,走到陈天放的床头,准备用手指试探一下陈天放还有没有呼吸。
塔木错的手刚伸向陈天放,陈天放睁开双眼,用早已打开的手链一把勒住塔木错的脖子,并将塔木错按倒在床上。
塔木错出于本能,用脚蹬着床。
陈天放看着发呆的黄义说道:“黄义,按着这个蒙古人的脚,别让他弄出响声!”
黄义赶紧把灯笼放在地上,用力的按着塔木错的脚。
塔木错看着黄义按着自己的脚,不可思议的看着黄义,并用最后的力气喊道:“大哥!”
在陈天放持续用力下,塔木错慢慢的没有了呼吸,逐渐放弃了挣扎。
黄义看着塔木错不再动弹,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陈天放看着黄义瘫坐在地上,厉声说道:“坐在那里干什么?赶快脱了他的衣服。”
黄义这才从刚才的惊惧中惊醒。
黄义颤颤巍巍的走到塔木错跟前,刚才还是一个大活人,跟自己在喝马奶酒,只一会功夫,塔木错就成了一个死人。
陈天放看出了黄义心中的害怕和内疚,于是说道:“黄义,你记着,你是汉人,他是蒙古人,汉人与蒙古人是仇人,杀自己的仇人,不用内疚,更不用害怕!
黄义略带哭腔的说道:“可是,可是他是我的结拜安达啊!”
陈天放说道:“在家国大义面前,即使是父母,如果为了国家利益,该杀的时候也要杀。”
陈天放见黄义慢吞吞的,索性自己来给塔木错换衣服,仅一会功夫,陈天放已经将塔木错的尸体摆放在原来的位置。
见黄义还在发愣,陈天放拍了拍黄义的肩膀说道:“小兄弟,打仗总要死人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咱们现在先逃出去再说。”
黄义将大牢门锁好,看了一眼塔木错,带着陈天放赶紧往外走。
好在晚上的守卫并不严格,黄义带着陈天放,按照白天选好的路线,轻轻松松的来到了监狱的出入口。
看守人员见有人从里边走出来,大老远的问道:“谁啊,干什么去?”
黄义赶紧用蒙古语回道:“我,塔赛白努,跟塔木错正在吃牛肉喝马奶酒,几个值班的兄弟闻到肉味,也都来了,我现在出去再买一些回来。”
看守人员站在屋子里说道:“还是你们的生活好啊,有酒喝,有肉吃,不像我们,站在外边风吹日晒的。”
看守人员看着陈天放有些眼生,于是问道:“塔赛白努,你身边的兄弟是谁啊,看着眼生的很。”
黄义赶紧说道:“牢房里新来的,也是父亲战死,继承了军户,被分配到咱们房山大牢了。”
看守人员听了黄义的话,为了保险起见,正准备出来核对腰牌,黄义赶紧说道:“我们俩就到对面买些酒肉,一会就回来,待会回来,我请兄弟们喝酒吃肉。”
看守人员连忙笑着说道:“那感情好,回来时间给我带一头大蒜,我喜欢喝酒吃肉就大蒜!”
黄义笑着说道:“没问题。”
说着黄义带着陈天放走出了监狱的大门。
大门外,周勃带人早已恭候多时。
刚才黄义和陈天放在门口被盘问,周勃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一旦被发现,即刻带领手下冲过去将陈天放救出来。
好在只是例行的盘问。
房山大牢建立几十年,没有出现过一次越狱和劫狱事件,这也使得所有看守人员都放松了警惕,给了黄义和陈天放可乘之机。
黄义带着陈天放赶紧走向暗处,周勃快速跟了过来。
周勃自我介绍道:“陈将军,我受礼部尚书庄一凡之命,特来迎接陈将军返回神州城,此地不宜久留,请速跟我返回大都。”
陈天放说道:“大都是蒙古人的天下,咱们前往大都不是自投罗网吗?”
周勃说道:“这是庄一凡大人的命令,庄大人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蒙古人发现你越狱了,一定会以为你往老家或者四川方向逃跑,肯定不会想到你藏在大都的,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并且咱们带的迎亲使团有一千人,先放几个兄弟在大都,之后慢慢的再将他们送回大宋就行,大宋的迎亲使团涉及两国的关系,蒙古人即使再野蛮也不会搜查使团的。”
陈天放说道::“庄大人考虑的周到,一切听你和庄大人的吩咐。”
众人正要离开。
黄义却停了下来。
周勃说道:“义儿,怎么了,现在就带你回到大宋去,将来咱们再杀回来给你父母报仇。”
黄义看着周勃说道:“周伯伯,你们走吧,我要留下来!”
周勃诧异的说道:“为什么,事情已经办好了,你已经暴露了,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啊。”
黄义眼含热泪低声说道:“周伯伯,刚才为了救陈将军,我把我的结义兄弟塔木错杀了,我们结拜时曾说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黄天厚土为证,如有违背,不得好死,现在塔木错死了,还是我这个安达亲手害死的,我要履行我们的誓言,跟他一起共赴黄泉。”
周勃说道:“傻孩子,塔木错是蒙古人,是你的杀父杀母仇人,你杀了他正是给父母报了仇,有何错之后。”
黄义说道:“周伯伯,我的父母不是塔木错杀得,塔木错是我的兄弟,是我利用了他对我的信任,我必须为我的誓言负责,周伯伯,从小您就教育我,作为汉人后代,要讲究仁义礼智信,如今我结义安达意思,我必须践行我的诺言,否则,我与禽兽何异!”
周勃正要继续劝解黄义,只见黄义跪在地上,想周勃磕了三个头后,毅然往大牢的方向走去。
周勃本想去拉着黄义回来,但是被陈天放拉住了。
陈天放说道:“周大人,让黄义去吧,正如他的名字,义,黄义生来就是为义士。为了大宋,黄义杀了兄弟,他救我出来,此为家国大义,回去跟兄弟共赴黄泉,是他心中的道义,如果不能完成他心中的道义,黄义今生都会走不出杀死兄弟的阴影,就让他去吧。”
周勃看着远去的黄义,轻轻的喊了声:“义儿!”
周勃知道,黄义此去便是再也回不来了。
黄义扭过身来,只见周勃双膝跪地,向黄义深深的跪拜。
黄义笑了笑,示意众人赶紧离开。
陈天放回到马车上,周勃让他赶紧将狱卒的衣服换下来,让另两名死士拿着狱卒的衣服向西南方向骑马而去,并嘱咐死士,尽量把衣服扔在显眼的位置,让蒙古人误以为陈天放往四川方向逃跑。
说罢,众人开始往大都方向赶去。
黄义走到还开着门的酒肆,让店家给自己切了五斤牛肉,打了两壶马奶酒,这才开始往大牢里走去。
看守人员见黄义一个人回来,问另一个人呢?
黄义笑着说他去泡个澡,众人大笑。
房山大牢的男人哪个不知道泡澡就是逛窑子,因此,当黄义将牛肉和马奶酒递给看守人员时,他们也不再追问了。
黄义走回大牢,将桌子搬到陈天放的牢房,又将牛肉和马奶酒摆在桌上。
收拾好这一切,将灯笼高高的挂起。
黄义走到塔木错的尸体旁,轻轻的说道:“兄弟,起床了,咱们一起喝酒吃肉。”
黄义早已是泪流满面。
曾经他恨透了蒙古人,是蒙古人杀了他的父母,还夺了他们家的土地,后来被周勃救了之后,周勃对自己照顾有加,并教授他汉语和蒙古语,六岁被蒙古养父养母收养,他们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蒙古孤儿,因此对自己视如己出,在蒙古养父养母家的这些年,黄义对父母被杀的仇恨开始变淡,他知道,要想改变这种局面,单靠自己的力量是改变不了的,只有两个民族都放下仇恨,大家才能和平的生活,这些年,如果不是周勃一直联系自己,自己甚至以为自己就是一个地道的蒙古人,但是现在,一切都回不去了。
黄义看着眼前穿着囚服的塔木错,不忍心塔木错穿着这件衣服被人发现,便将自己的蒙古衣服脱下来给塔木错换上,自己则穿着单薄的衬衣。
黄义给塔木错倒了一杯马奶酒,平静的说道:“兄弟,这是你最喜欢的马奶酒,大哥给你倒上,你慢慢喝吧,大哥对不住了,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大哥是一个汉人,原本以为汉人的皇帝不在了,大哥也准备安心的做个蒙古人了,但是我们的皇帝在海外复国了,身为汉人,我不能背叛自己的民族,皇上要组建新军,需要陈天放,我必须把陈天放救出去,我原本想把这件事告诉你,但是告诉你了,你也会为难,咱们都是小人物,小到没有人会记着我们,但是有些事情我们又不得不做。”
黄义自己干了一杯马奶酒,痴笑着说道:“现在好了,咱们都不用为难了,你在那边等着大哥,大哥马上就过去陪你,下辈子咱们再做兄弟!”
黄义回想着两人刚才的话: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黄义看着塔木错,笑着说:“兄弟,大哥来了!”
弯刀一横,黄义应声倒了下去。
两人端坐在桌子的两侧,彷佛是喝多了静静地睡去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