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见饮溪还没有缓过神来,就找了块平坦地方,点起火折子研究起博德戴德的小册子。
“这人,果然留不得。”
只匆匆翻了几页,方悠然和郎南山就神色大变。
博德戴德的小册子上,极其详细地记载着洪朝的风土人情,这本无甚要紧。
可其中所载的,下到平民百姓的衣食住行,上到朝廷官员的人情往故,范围巨大又简洁明了,令人叹为观止。
“肃慎之人对我洪朝竟研究至如此地步。”郎南山眉头紧皱。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肃慎怕是几十年前就存了这样的心思,故而勒令王族废了刺青的习惯。”
方悠然猜想着:“肃慎人体型比洪朝人要高大许多,可我观博德戴德与洪朝人无异样,莫不是肃慎王的妾室中有洪朝女子?”
“夫人所言正是。”郎南山此前并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
如今,二人对视一眼,皆明了肃慎的野心。
“学我之文,学我之言,学我之行,如今连血脉中都要混杂我之血,这是要吞并我洪朝为己所有。”
郎南山暗骂一句:“狼子野心,必以诛之。”
“世子,屋中尸体如何处理?”
郎南山牵了马匹过来要扶方悠然上马:“夫人无须多虑,稍后自有人处理。”
见郎南山说得轻巧,方悠然也不多问,只是想起来自己的所见对郎南山说:“我在城北施粥的粮铺前见过肃慎人混在了流民中,想来他们应当不止一个据点,世子可多派人查一查,他们盘踞洪京许久,定有所图。”
“一直在查,只是收获甚少,流民中鱼龙混杂,不好入手。”
“也是。”
说到粮铺,方悠然突然想起朱新红来,打算回头问问。
只是现在,看郎南山在给自己牵着马,方悠然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方才郎南山问她,二人同进退如何,她摸不清郎南山的深意,故而避开了话。
若郎南山只为安慰她,是她自作多情多想了呢?
若郎南山真有深意,她是否又有些不解风情,毕竟这男人刚刚救了她,还顾及她。
“夫人在想些什么?可还在怕?”
郎南山看方悠然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在心里想了半天才开口。
“不怕了,也不是没见过死得更惨的。”
“夫人还见过死人?”郎南山疑惑,京中小姐们除了顾宝玥从小在深宫长大外,应当很少有可能会见到死人才对。
方悠然一时语噎,她怎么解释前世今生的事情?
“世子为何会被称为莫山,据我所知,那不是北疆有名的一个野将军吗?”方悠然反问了回去,“听闻那莫山将军还是个女子?”
默契的,熟悉的沉默。
二人皆心知肚明触碰到了对方不愿回答的问题,都不再言语。
走了会,郎南山见前方眼熟,问:“那是夫人买的地皮?”
“是。”
“听说夫人借了友人摆弄还遇了难题?”
“是,幸好诗月姑娘聪颖给了启发。”
“难题解决了吗?”
“基本解决。”
方悠然看郎南山顿了顿,就问:“世子要看看吗?”
“好。”
果然在等她邀请,这个男人有时候真的很好懂。
三人到了北丘的院内,饮溪在一旁歇息,二人观察着筒车的运转。
“果然绝妙之物。”郎南山赞叹,“不用人工即可灌溉农田,前所未有。”
方悠然心里暗自高兴:“是啊,有了筒车洪朝的粮食至少可以再高两成产量。”
“夫人可知这东西是哪位能人做出来的?”
“额。”方悠然话顿住了,“是梦姿邀请我帮忙而已,具体好像是一位江南的东家定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原来是曾梦姿。
郎南山了然:“不愧是曾小姐。”
“世子认识?”
“听闻过曾兴的名号,先帝在时曾任工部侍郎。”
方悠然一惊:“竟有此事,从未听梦姿提起过,那世子认识李青君吗?”
“知道李小姐的父亲,曾任过一段时间的户部尚书。”
“难怪青君说她父亲是司农官,我原以为是个小地官,原来竟是大司农。”
方悠然赶紧又问:“那世子知道孟双儿吗?”
郎南山回想一下,摇摇头:“这个名字倒是没怎么听顾宝玥说过,夫人问起可有事?”
看来,皇室中人真的不知有宦官案册的存在。
自己上次给顾宝玥透露了一些,不过没有实证,想来顾宝玥没有声张。
“无事,听闻她们是发小,我就以为孟小姐的家中也有任高官的父辈。”
“高官也有庸徒,平民也有英雄,既然能和曾、李两家为世交,想来也是为国为民的能人。”
方悠然叹息一声:“兴许。”
郎南山让方悠然在岸边休息,自己撸起裤腿衣袖就下水查看筒车。
精壮的小腿与小臂暴露出来,在夜色下映着月光白的刺眼,方悠然才明白什么叫脱衣有肉,眸色暗了暗。
这种身体必得千锤百炼,绝非一纨绔子弟闲散放浪能有的。
看来,大家彼此都还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突然,方悠然脑中灵光一闪,眼中满是坏笑。
“世子觉得这筒车建造的如何?”
“不错,深浅区域都可运转,可用度很高。”
方悠然怅然:“可是梦姿说了,这新加上去的木板有十几处漏洞,必还得调试耗时一个月不止。”
“为何,哪里有漏洞,我应当把角度都考虑到了才对……”
郎南山扶着筒车赶紧闭了嘴,瞪大了眼睛看向笑得不能自已的方悠然。
方悠然见郎南山愣站在溪水中,俊颜难得露出呆滞表情,十分滑稽,不由得地笑出了眼泪。
郎南山转瞬了然,无奈叹息:“我愚笨不敌夫人聪慧,见坑就跳,活该夫人笑我。”
“世子谦虚,短期就能想出木板之法还费力做了大团扇,这若是愚笨那我还能见人吗?”
“夫人不必亲自见人,直接托了江南的东家见人即可。”
方悠然见郎南山望着自己,眼中含笑,心下一惊。
完了,这男人已经猜到筒车是自己定的了。
被他反将了一军,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