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跑我这来做什么?”
阿伐斯汀用干净的纸巾,擦拭着同样干净的记事板,如同在对待一件精美的器物。
每次他不想面对来人或事情时,便会做出这样的动作,好缓解内心的焦虑。
罗哌卡因能从中看出他的窘迫,然后毫不留情地嘲笑他一番;但像路西法这样熟悉的陌生人不会,他们只会顾着自己的事情。
“我需要魔弹射手的资料。”
“终端上......”
“老子当然知道终端上有!我指的是,关于那个狗屁契约的资料。”
阿伐斯汀终于是放下了手中的记事板,纸张都快被擦破了。
他眯着眼,直勾勾地望着眼前人——他的眼睛同他的姐姐一样为热烈危险的殷红色。
也恰好是路西法反感的亮色。
路西法当然不是什么单单凭第一印象敌视他人的肤浅者,因此对于这对姐弟的态度跟其他人一般,都是一视同仁的讨厌。
意识到了自己语气里的焦躁,他捂着面部轻啧一声,重新斟酌了一番字词。
“是我们之前讨论过的,那个蠢货的问题。”
“他啊...我明白了,可是就算看了关于魔弹射手的契约的资料,那也于事无补。
还是说,你有本事逼那个恶魔单方面毁约?”
虽然话里话外都是劝对方打消这个念头的意思,但阿伐斯汀还是无奈地从资料柜里翻出了一沓资料,将其拍在桌上。
“切,所以老子才烦那些怪物......这么麻烦。”路西法很不客气地夺过来,看着上边密密麻麻的字,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的他逐渐皱起了眉。
“依我看来,我们应该先从玄那方面下手,盘问他签下契约的原因。”
阿伐斯汀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拨动着桌上的钢笔,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虽然盘问之类的工作是安吉尔的活儿,不过我觉得他应该不会管。”
“啥?为什么?”
面对对方怀疑的眼神,他打开钢笔盖,边在纸上写写画画,边回应道:
“你真觉得安吉尔是个会多管闲事的主儿?你去找斯图,他帮忙的可能性都比这大。”
路西法沉默着合上资料,想到了不久前安吉尔曾与他说过的话。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还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
而被二人议论的主人公,此刻正处在罪魁祸首的收容单元内。
“就算你的心孱弱不堪,依旧可以在这股力量的帮助下,贯穿面前的一切,轻而易举地完成...镇压。”
“如果没有前面那句话,我可能会很高兴。”玄含着烟斗,望着烟气消散在黑暗中,含糊不清地抱怨道。
射手轻笑一声,它虽不具备正面情感,但事情顺心时还是会让它感受到类似愉悦的情绪。
“想必你对这部分力量的使用已经是得心应手了。”
玄不太想回应射手,他每次都会被对方的循循善诱牵着鼻子走。
自从上次稀里糊涂地接受了一枚子弹,事情就渐渐变得不可控起来。
先是奇怪的幻听与幻视——人的哀嚎咒骂声和四处逃散的人、考验的嘶吼咆哮声。
造成他的精神格外紧张,时不时会被一些小动静吓得一惊一乍。
长此以往,他也开始分不清现实与幻觉,毕竟现实中的公司里也不缺乏这样的灾难。
在往日里,他毫不犹豫地射杀眼前一切在动弹活动的生物,缘由也很简单——眼前尽是那张牙舞爪的怪物,向他冲来,要将他撕成碎片。
他当然不可能束手就擒,于是举起枪,将挡在面前的物尽数贯穿。
可等周围都安静下来,唯独警报声回荡之时,满地狼籍的走廊中只剩下了他。
而刚刚被贯穿的,是控制部的文职人员。
他们或许是被考验驱逐至此,看到了正式员工,想要寻求暂时的庇护。
然后被对正式员工的盲目信任夺走了性命。
怪物呢?在哪里?
他的心乱了,收好魔弹,绕过尸体,迷茫地转悠了一圈,直到走廊都被绕完,他才意识到:
就没有任何异想体出逃,考验早就被清理完毕,也就是眼前的怪物根本就不存在。
他从始至终杀的都是文职人员,是不久之前可能还与他打过招呼的人。
但主管并没有责怪他,反倒是鼓励他尽情使用魔弹,不必在乎他们,能尽早杀死考验便是为公司做出大贡献。
“可是主管,这样根本就不正确......”
想到死在枪下的冤魂,他痛苦地捂住了脑袋,快要习惯烟斗存在的他突然觉得这烟气刺鼻不已,熏得喉咙痛眼睛涩。
“现在到我这里忏悔又有何用?”
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虽然是被幻觉所驱使,但手上的鲜血不会干涸,时时刻刻提醒着他那日的罪恶。
玄放下了手,他在内心不停地提醒自己不要再被射手蛊惑,但又觉得自己从未那么清醒过。
眼见对方有了动摇,射手将手中的子弹递给了他。
魔弹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可惜他不知道,也可能是不愿深思。
伸出的指尖迟疑了会儿,但还是接了过来,即便隔着手套,炽热感也是真真实实地灼热了掌心。
“我接受这个契约。”他捏紧了魔弹,声音平静得可怕。
“很好。”射手将枪口换了个朝向,它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玄却分明看出了一丝玩味。
然后他们就这么面对面的愣了好一会儿——或许只有玄在发呆,射手不知在忙活什么。
“怎么签?印手印?难不成还要签个名?”听着又一个pe-box的产出的提示音,玄在心底暗骂对方的恶趣味,嘴上不耐烦地催促道。
“你已经签过了。”
“什么...?”
射手刚提醒完,玄便感觉公司里的每个角落,都被他所掌握——准确来说,是他手中的魔弹。
他相信现在的自己可以随时射出那发魔弹。
“我还能看到你的结局,你终究会成为我。”
“胡说八道,我才不要变成你这幅黑不溜秋的样子。”
玄嫌弃地摇摇头,抱着枪后退几步,站在了收容单元的出口,与射手之间空出了适当的距离。
“...牙尖嘴利。”射手被他的话噎了一下,“我很好奇,当射杀所爱之人后,你会作出怎样的抉择。
是亲自将那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亦是心灰意冷,化为血腥的射手?”
讲到后边的称呼,射手的语气变得戏谑起来。
“哼,都不会。”
玄摩挲着魔弹的枪管,试图将子弹塞进枪口,冷冷道:
“况且我爱的人都死了,哪里还有所爱之人供我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