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封信后,燕王喜最后的侥幸也就没有,如果说一颗假的燕丹人头还有可能是什么人的恶作剧的话,那这封信却可以否定这种猜想了。
信是齐王崇写的,齐王崇是会开玩笑的人吗?也许是,但燕王喜绝不认为齐王崇会与自己开玩笑,而且还是开这么大的玩笑。
所以,燕丹必然是真的如同信中所说已经被杀了,而且还是尸骨无存。
意识到这一点的燕王喜只觉得浑身冰冷,随即就是滔天的恨意和怒火,虽然他对身为太子的燕丹多有防备,但燕丹终究还是他的儿子,是他的继承人,他对燕丹又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现在,齐王崇却杀了燕丹,而且还以如此挑衅的方式将燕丹的人头送给了他,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一次,燕王喜已经想要发兵攻打齐国了。
晏懿此时已经吓得跪倒在地上,匍匐在地的小心的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打量着面前脸色在青红之间不断变幻的燕王喜,心中的畏惧已经难以形容。
他这一次本是为了献宝,哪曾想到当他看的时候明明还是宝贝的盒子,在送给燕王喜之后却变成了燕丹的人头。
这次莫说是邀宠了,恐怕连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了。
雁春君看着盒子的人头和匍匐在地的晏懿,却完全是另外一种心情了,如果说在刚看到燕丹的人头时,他自己也有着愤怒与恐惧的话,那么在冷静下来之后,雁春君很快就意识到,燕丹之死对绝大多数人都是坏事,但对自己却未必是坏事。
晏懿这个大将军已经不安分了,一个不安分的大将军对于他来说是有着威胁的,这一次献出这样的一个所谓的‘宝贝’,怕是难逃一劫了,所以,晏懿的这个威胁算是消了。
至于燕丹,燕丹多年来对他多有不敬,雁春君对燕丹也是毫无好感,燕丹总是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样子,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似乎只有他自己才是能够扛起燕国的人,这让雁春君十分反感。
在对燕丹的反感之余,雁春君同样也因为燕丹产生了深深的危机感,他很清楚,自己能够拥有现在的一切,并不是因为自己有着多么能干的才能,一切只不过是因为他是燕王喜的弟弟,而燕王喜对他又十分信任而已。
一旦燕王喜不在,燕丹继位,那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正是因为出于这样的恐惧,雁春君才在数年之前促成了燕丹入秦为质一事。
如今燕丹已死,不管这背后是因为什么,但对于雁春君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在燕国,对他威胁最大的人已经不存在了。
“齐王崇欺人太甚,他到底与我儿有何冤仇,竟然对我儿下此毒手。”因为愤怒而思维短暂的出现了断裂的燕王喜此时反应过来了,大殿之中响起了他近乎歇斯底里的咆哮。
看着因为愤怒而面容扭曲的燕王喜,雁春君道:“大王,盒子是晏懿送来的,他必然知道些什么。”
直到此时,雁春君都不忘打压异己,燕王喜将此等人物视为心腹,让其成为所谓的权臣,不得不说,燕国若不是有着赵国挡在他的前边,这样的国家早就亡了。
过去数百年间,从春秋五霸再到陆续登上权力巅峰的强国,大多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相对于中原位列四方,从齐国,到晋国,再到楚国、秦国多是如此,唯有燕国,虽然与秦、齐、楚等国有些相似的地理位置,但却一直都是弱的可以,虽然也有燕昭王时的辉煌,却也不过是昙花一现而已,如此种种,自有原因。
“晏懿,那个齐国的商人还在吗?”燕王喜愤怒地看向晏懿道。
但那个齐国商人。想到这一点的燕王喜难掩心中的杀意,齐王崇实在是太欺负人了,真当燕国是软柿子可以任意拿捏不成。
“大,大王,那齐国商人已经离开蓟城了,现在若是追的话,应该……应该还能追得上。”晏懿忐忑不安地回答道。
他送礼竟然将燕丹的人头送来了,这会引起怎样的后果,晏懿实在是不敢想象,一个不小心,他自己就要给燕丹陪葬了。
想起来晏懿也是只觉得自己倒霉,齐王崇杀了燕丹就杀了吧,反正燕丹也不是他的什么人,还与他颇不对付,燕丹之死对于他来说还算一个好事,但无论他心中对此是怎么想的,他都不愿意扮演眼前的角色。
将人家儿子的人头送给人家,这样的事情即使是发生在寻常百姓身上,说不得都不会让老父亲和他拼命,更何况此时这位老父亲还是燕王喜。
“去追,寡人要将他碎尸万段,以祭我儿在天之灵。”燕王喜冰冷地说道。
“王兄,冷静,冷静,眼下的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雁春君此时可谓是在场之人中最清醒的一个人,他没有燕王喜的愤怒与伤心,也没有晏懿的惶恐,有着的只有纯粹的惊喜,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看出了其中的不寻常来。
齐王崇好歹也是一国之主,在没有理由的情况下又怎会做出这般事情?
若是说到理由……雁春君已经想到了数年前的一件事情,那时的他护送燕丹前往秦国为质,曾途径新郑,在一个晚上,燕丹出去了,后又匆匆而回,几乎是带着恐惧的逃离了韩国,在那个时间,还是杨崇的齐王崇也是刚到新郑,而且农家与齐王崇的矛盾,若是有心调查,也算不得是什么秘密。
难道是因为那件事情不成?如果真的是如此的话,倒还好了,那只是齐王崇与燕丹之间的个人恩怨,但若不是呢?若不是这个原因,齐王崇如此做的原因就只有一个了,一想到那种可能,雁春君就生出了不妙的感觉。
燕国与齐国的仇怨可不浅,如今齐国已经今非昔比,若是齐国要进攻燕国,还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想说什么?齐王崇欺人太甚,还真以为寡人是泥捏的不成。”燕王喜眼露凶光,若不是面前之人是他的弟弟,他说不得已经一剑砍上去了,齐王崇都将他和燕国欺辱到如此份上了,他若是还能无动于衷,那他和死人就有什么区别。
“王兄,齐王崇如此做的目的说不得就是为了激怒王兄。”雁春君道。
“寡人与他无冤无仇,他激怒寡人作甚?”燕王喜一时间还没能反应过来。雁春君闻言下意识地就想翻白眼,燕王喜和齐王崇无冤无仇?这简直是笑话,当年燕国趁着齐国与秦国、魏国大战之时趁火打劫,虽说燕国最终并未从齐国那里讨得什么好处,但这难道不是仇吗?
不过考虑到现在的燕王喜刚死了儿子,正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只能压下这个冲动。
“大王,当年我们曾经进攻过齐地饶安。”雁春君小心地提醒道,在这件事情中,他自己也不清白,当年燕国对齐国趁火打劫,其中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他贪图饶安的财富,虽说他相信当时的燕王喜也是这么想的,但若是燕王喜要甩锅,他说不得还真的要背着。
“大王,当年饶安之事……”自己也不清白的雁春君带着几分小心地回道。
“你是说齐王崇是要报当年之仇吗?”燕王喜的怒火也是一滞,若真如雁春君所说,事情恐怕就没有那么简单了,绝非是燕丹之死能够解决的问题。
“应该是如此。”雁春君道。
“他怎么敢,齐国并非没有对手。”燕王喜自语着,丧子之痛在更加的危机面前也算不得什么,毕竟燕王喜有着不止一个儿子,但燕王的王冠全天下却只有一顶。
齐王崇都将燕丹的人头送来了,还有什么不敢的。雁春君在自己心中吐槽着,当然,这些话是不能说的。
不过,经过雁春君这么一提醒,燕王喜也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丧子之痛固然难以忍受,但亡国之事却更加让人畏惧。
当燕王喜还在尝试着分析出齐国与齐王崇真正的意图之时,在燕国与赵国齐国边境的位置,已经有着一队齐国兵马在悄无声息中渗透进入了燕国境内,一路急行,直接来到了燕国的南境长城之下。
燕国的长城除了后世之人所熟知的长城之外,还在溢水南岸修建了长城,以作为燕国与赵国的缓冲。
这道长城与易水共同构成了燕国南部的防御体系,这些年来,燕国军队虽然一次又一次被赵军吊打,但依托南长城和易水的防御体系,赵国却是也未曾在燕国这里讨得多少便宜。
但在这一天,情况却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
在青天白日之下,在长城内部的城墙之上,突然间传来了厮杀声。
带领一队精锐潜行至此的卫庄还没有主动发起进攻,却听到了城墙上的厮杀声,这让他多少有些意外。
在出发之前,作为此次齐军攻打燕国的先锋,他是知晓在燕国内部有人接应他的,但现在这似乎已经不是接应那么简单了。
不过,事到临头,也容不得卫庄有犹豫的机会,箭已经弦上,不得不发了。
几乎只是在一瞬间,卫庄就率先将一道绳梯丢上了燕国长城的城墙,只是几个借力,他的人已经窜上了城墙,当他看向四周时,只见长城之上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乱战之中的人,有江湖豪客,有夜幕杀手,有布衣百姓,甚至还有燕国军队内部的人。
齐国对燕国的渗透已经不是一朝一夕了。卫庄在错愕间也想到了杨崇曾经说过的话,今日算是再次得到验证了。
而且,眼下也不是卫庄去感慨去分析的时候,鲨齿剑在下一刻绽放了。
是日,齐军以内应攻入燕长城,一日之间下燕长城十里,随后数万齐军蜂拥而至,粉碎了燕国军队的反攻,至第五日,燕国南境长城尽数沦陷,齐军在易水之上搭建浮桥,随时可以渡过易水。
面对此等危局,燕王喜一边紧急调拨兵马驰援易城,意图将齐军阻挡在易水南岸,一方面又接连派出使者,一路向西北,进入草原,向狼族大单于借兵,一路则是乔装改变进入赵国,希望与此次已经攻入赵国的秦军取得联系,借助秦军之力对抗齐国。
秦国上下此时哪有心思理会燕国的死活,现在秦国上下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拿下赵国。
不过,赵国有着李牧的存在,虽说赵国在秦国面前颓势明显,但秦国想要在短时间内拿下赵国显然是不容易的,但燕国却是没有李牧这样的人。
所以,当秦军受阻于赵国之时,齐军在燕国的进攻却是颇为顺利,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已经攻下了燕国的数座城池,更加切断了易城与燕都蓟城的联系。
一时间陆陆续续汇集了燕国近十万兵马的易城竟然成为了一座孤城,哪怕有着近十万燕军汇集,燕军上下竟然无人敢出动出战,一个个只是躲在城池中,希望能够通过易城高大的城墙来阻挡齐军的进攻。
“燕军果然是名不虚传啊!”易水城下,此次统领二十万齐军攻入燕国的颜聚看着面前高耸的城墙,并无丝毫的急躁的之色,他在感慨燕军的废。
燕军虽弱,战而胜之不难,但想要攻下一座有着近十万人防御的城池却不容易。
攻城实在是不可取。
所以,只能设计引诱燕军出战,只有如此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最小的伤亡拿下易城,但具体又该如何做,却是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