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娜娜哼完歌儿,瞧苏容若将小黄抱在怀里,爱怜地摸来摸去,嫌恶地皱起鼻头:“脏。”
苏容若却促狭地一笑:“许嫂刚为它洗过,再说,我觉得狗狗极好,从不背叛善待它的人,吃饱便满足,还不将人家的皮毛披在身上炫耀。”
新年杞木从高句带回几件上等的水貂裘袍,柔顺光滑,色呈紫兰,光泽度极好,琪娜娜要送给她一件,被她拒绝。
前世她便不穿皮草,穿越后更受谷敏的影响,接受了养生便不得杀生的观念,慢慢地变成一个动物保护者。
琪娜娜赶紧投降:“我不穿行了么?小若,你明明是个心暖的,却一副冷淡模样,听说你和燕姐给范大郎捐资不少?”
南方春涝,江淮大水淹去万亩良田,造成灾民一路北上,也有部分来到洛京,大富人家都在设粥棚救济,她也在范记面店提供免费吃食。
苏容若还未答话,周尔旦和苏离进来汇报坊间消息,末了,苏离道:“穆小郎拿来五百金善款,范叔不敢接,让我问问主人的意思。”
“哪个穆小郎?”苏容若皱起眉头问,周尔旦回答:“常伍的朋友,自他到马场后,穆小郎就三天两头的来。”
穆那冲。苏容若立即警觉,腾地一声坐直身体,连声追问:“他?去那里做甚?可识得你们?”
周尔旦瞧她脸色不善,犹犹豫豫不敢回答。苏离将两个拇指排在一处:“他不识得我等,听说他去,是为苏娘子,他两人好象,象对上眼了。”
他母的小霸王,最近不是安神了么?竟然去招惹婉儿?苏容若呼地一声站起,匆匆地换衣出门,纳什等人连忙跟上。
四海坊,范记面店。在一群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灾民中,已恢复健康的穆那冲极是抢眼,高鼻深目,红唇白齿,服饰得体,举止有度。
此时他正望着对坐的少女温柔微笑。少女芙蓉秀脸,烟眉星目,胭脂色的衫儿,活泼娇美如主人的性情,不是便宜堂姊婉儿是谁?
苏容若瞧得心头火起,悄无声息地穿过人群,走到两人身旁,不紧不慢,不咸不淡地招呼:“见过穆那世子,小可这厢有礼。”
穆那冲全副心思都在婉儿身上,突然见到总让自己吃瘪的少年,如同一只被踩尾的猫儿,猛地跳将起来,笑容僵凝在嘴角,眼里柔情未消,表情尴尬又滑稽。
“小六,你怎来这里了?”苏婉儿微微吃得一惊:她并不知晓,连锁店的真正老板正是自己的小堂弟。
苏容若瞧她秀色中隐隐娇媚,暗叫糟糕,面上却亲热地笑:“有事路过,你进里屋歇歇,我和穆那世子有话说。”
看婉儿些许犹豫,穆那冲的神情也变幻片刻,柔声道:“婉儿且去,既然他是你的亲人,我也应当与他好好谈谈。”
等便宜堂姊一离开,苏容若的口吻立即变得阴阳怪气:“穆那世子真乃高手,连女人都能拿来当棋子。”
穆那冲的脸色僵了僵,整整衣冠,终是向她行下大礼:“容若,今日方知你是婉儿的亲人,以前多有得罪。”
苏容若侧过身体,不接受他的道歉,只直接喝斥:“穆那冲,你要耍花枪,冲着我来便是,利用女人算什么?”
哪料对方目中竟浮起一层淡淡沧桑,直视她的眼睛:“我经历过这番生死际遇,哪有心思耍花枪?此生别无所求,但求平安度日。”
苏容若警戒地盯着他不答,穆那冲知道她不会轻信,苦笑:“我已上书陛下,请辞世子位,终身远离朝政,安心为阿公阿娘颐养晚年,闲暇时为家族积些阴德,你若不信,可与西门昭或赫连十三求证。”
小霸王是真的变了?还是怕了?或是在以退为进?苏容若上下打量他,不太敢确定,穆那冲却身形笔直地立在原地,不避不躲,坦然之极。
这情景看得一旁的琪娜娜摸不着北:以前总是这混货如此看小若,如今怎么调过来了?
过得半晌,苏容若才客气地揖手还礼:“穆那公子通达顿悟,放下前尘往事,可喜可贺,只,国公府高门大姓,我苏氏小族不敢高攀,烦请以后不再与婉儿交道。”
提起意中人,穆那冲便笑得跟花儿一般:“初见婉儿,我乃落魄残疾军士,她不曾嫌我,我又怎会弃她?实不相瞒,我与她情投意合,两心相悦,我已求阿娘明日便到苏宅求亲,此生与她夫妻好和,百头到老。”
这下轮到苏容若如猫被踩到尾巴一般跳将起来,睁大眼睛看着穆那冲,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你们?”
这时空并无男女大防,但士族儿女的婚事,仍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主,婉儿性情温顺,竟做出私定终身之事?
穆那冲再施一礼:“婉儿说她和小五小六最是要好,没想到小六便是你。小可过去荒唐,终得老天严惩,如今它垂怜于我,遇到婉儿如暗夜求得灯烛,请容若成全。”
苏容若怔怔地看着他诚恳祈求的眼光,脑海里全是他从前不可一世,前呼后拥,飞马走狗的模样,半晌不语。
“祈请小六成全。”穆那冲态度谦恭,再深深一揖,苏容若回过神来,淡淡地回答:“此事需苏氏家长定夺。”
当晚,岁月静好的苏宅乱了。老太太一听孙女与穆那冲私定终身,安宁公主将登门求婚,当即便气得晕将过去。
一阵忙乱抢救安顿好老人,杨氏和谷敏暗着脸色陪在婆婆榻前。苏远渝则脸色铁青地训斥跪在正厅的婉儿,陈氏也陪女儿跪下,哭着向夫君求情。
明日公主便来求亲,私定终身之事不会损害家族名声,为何他们的反应这般强烈?苏容若一旁瞧得奇怪:婉儿不守规矩,可自己也是女儿身,长辈们却给她极大的自由,除非谷氏就是谷空氏,与穆那府有毁家灭国之恨。
婉儿跪行到苏容若身前,拉住她的衣袖,哭得肝肠寸断:“冲郎已然痛改前非,小六,求你为我说句话,你答应过的。”
即便父辈有仇怨,婉儿和穆那冲并未卷入,何况安宁公主爱子如命,若是求亲被拒,定会请皇上赐婚,与其被迫允许,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再说有公主这层关系,即使家族出事,婉儿今后若生得一男半女,安全必然无忧。
苏容若脑里飞快算着利害得失,为少女拭去泪水,转向苏远渝:“婉儿议亲一年,未曾遇上心仪之人。想必穆那冲便是她的缘分,既是缘分,强断终是不好。”
言罢跪下请求:“穆那冲过去的确骄纵横蛮,然浪子回头金不换,料想他会对婉儿和苏氏维护有加。”
她想到的苏远渝自然也想到了,背手在室内转过几圈,扶起苏容若,转向婉儿,冷声道:“小六既为你求情,我便允了。只从此,你乃骁武府中人,每年初二回家小住,其他的,你喜悦和乐也罢,困顿潦倒也好,与我苏宅无关。”
语毕拂袖而去。婉儿听后大哭:他这是和自己断去父女关系了,新年小住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
次日一早,安宁公主果真带着仆从和礼物,浩浩荡荡地来到苏宅,老夫人病倒,杨氏伺侯婆婆不能待客。
苏远渝作为一家之长接待了她,没有妇人见面常有的寒喧和亲热,但礼节齐备,不骄不诌,省略了说媒看亲的环节,直接进入过礼和择吉。
午后,公主顺利敲定宝贝儿子的终身大事,兴高采烈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