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烦外戚昭明,美仪容,喜交游,资辨敏捷,足智多谋,六年前以西域之珠的美名崛起丝路,后来回到母国,为单于富国强兵,收服休屠属部,立过汗马功劳。
再后来他助金瞳夺得单于宝座,受封异姓王,娶楼烦金铃公主和宁都王女为左右王妃,算得上楼烦的二号人物。
靖王脑里搜索着有关昭明的消息,暗想:我怎会对他有恩?难道因我曾大败休屠?或是容容帮金瞳赚过丰厚产业?
想得半晌,想不出自己和这位传说中聪明神武的贤王有何牵连,只好吩咐下属:“且记下宁都王的好意,来日再还。”
正欲宣告散会,一直沉默的齐思贤几许踌躇地接话:“下官有一想,欲请各位参详。”他初来乍到,言谈极少,此时开口,众人不免惊讶。
齐思贤却不慌不忙地说:“殿下与郭骥既结成盟友,归厚太子那处也可初步试探,此事并非当务之急,但,据说长乐公主已归云地,下官以为这是一个好机会,可请王妃致信问候,传递殿下友好之意。”
“曼殊谷空两族一向神秘,消息可靠否?”崔太尉问,齐思贤答:“东亭先生前几年便令下官遣人到云地,曼达山防守甚严,直到归厚太子出山,那人才得机会在一将军帐下服侍,消息错不了。”
末然抚掌慨叹:“云地太子和公主幼时便遇父母双亡,国破家灭,委实令人同情,若能与他们联盟,倒也尽得九州人心。”
王朗则从利益的角度分析:“谷空氏富甲天下,享誉诸国,归厚目前已拿下两州,若能与殿下结盟,双方互赢共利。”
谢东亭也笑道:“殿下向归厚太子送信,陛下怕是不悦,然王妃向长乐公主问些医药和妇人保养之道,陛下怕是管不了的。”
众人听后都戏谑地笑,靖王却面无表情,眼光停在虚空某处,深不见底。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王奕走进靖王府内王妃议事厅时,王淑仪正坐在火炉前,一遍遍地念着这几句诗词。
此是苏青在清洁军营时捡到的靖王手稿,他不擅文字,遍查诗书没有,定是传闻中那诗情华赡的苏氏所作。
脸上乌云密布,情深难诉的文字让女子倍觉酸楚,心底阵阵地刺痛:好你个苏氏,人都死去三年多,还织起千万个情结,将殿下的心牢牢地网住。
他乃真龙,腾飞天地,击水三千里,扶摇九万里,你个蠢货,竟拿小妇人的幽思去缠缚他,几句无病呻吟,能助他登上那至尊大位?
成亲近一年,王淑仪既忧又喜,喜的是他敬重她信任她,将王府内外事务全都交到她的手里,她自然也处理得妥帖圆满。
忧的是他显然不喜爱她,即便偶而的夫妻敦伦,他眼中也无半点镜湖看苏氏时的柔情蜜意,木头一般不解风情,闺房里的爱语和调笑更是奢望。
他们是志同道合的夫妻,时日还长,她总会将他慢慢捂热。王氏供应着大军近半的补养,大父也在朝庭为他斡旋,家族是他得天下治天下不可或缺的助力,这点不变,她这个靖王妃,今后的帝国皇后,便不会变。
要稳住地位,嫡长子必须由她生育。但成亲之后,他和伊哈对阵半年,巡边四次,每每离开大半月,在素泉练兵治军,也与将士同食同住军营,回府的时间寥寥可数,加之徐氏分宠,她几乎没有受孕的机会。
眼见自己就要错过最佳的生育年龄,何况谁能保证,第一胎便是男孩?压下心中酸痛焦燥,将手中纸片扔进火炉,问:“今日会开得如何?”
父母去得早,姐弟俩多年相依为命,他不能出仕,知道长姊想联姻靖王府,便毛遂自荐地潜到殿下的身边。
如今他已恢复身份,光明正大地帮她处理家族和王府事务,也是她最信任和倚重的伙伴。
“殿下要带兵去崇肃两州,让我来通报一声。”男子脸色几丝苍茫,女子面上却极为惊讶:“离过年不到一月,他,竟没时间回府看看?”
“陛下催得急。”王奕低下头,暗里却想:他这阵子怕又会想极了小若,怎会来见你?兵荒马乱,好久不曾收到九思的来信,不知她和小鱼如何?
你们要将她母子囚禁,那般灵动的心性,怎可愿为笼中之鸟?幸好,我与九思交情深厚,才以死遁之法将她救出。
王淑仪瞧阿弟心不在焉的模样,问:“你也与殿下同去?”得到的却是否定的答复:“此次带的全是精锐,年节忙,殿下让我留下助你应对。”
他想得周全,可为何?我心里却不欢喜?女子怔怔地看向窗外,风沙漫漫黄入天,一切,似乎都笼罩在迷雾。
远在几千里外的苏容若自然不知这极具讽刺的一幕:她丈夫的一帮幕僚,谋划着让他现在的妃向她递送橄榄枝。
她安分守已地扮演着长乐公主的角色,绝多时候做学堂女先生,童谣,故事,游戏,比之乎也者更激发出孩子们的学习兴趣,太子妃到将官众夫人,都对她心存感激。
腊月中,归厚太子回山,威容德器,英武过人的男子,拥抱着胞妹哽咽半晌,再将她上下仔细打量,分离时他已八岁,对手足仍有记忆。
苏容若却既尴尬又感动:骨子里是个温和有情意的,即便今后她出得什么意外,小鱼总有可以托付之人。
同时归来的还有族公,他看上去比在大觉寺苍老许多,望向苏容若的眼神慈详却几分沉痛,她想大概是因为她年轻守寡的原故。
老人不喜欢她嫁给阿诺,却还是给了她自由,对此她很感恩,故而,她处处随顺,刻意修好,希望对他多些弥补。
听族公的意思,梅妃的心智已乱,健康也江河日下,在世的日子怕不长久。苏容若看得出,老人因此痛心疾首,毕竟,那是他的亲生女儿,且,父女俩因对仇敌的不同方式,决裂多年。
自从了解家族的信仰后,她才明白,族公并非勇武派想的那样软弱,他不复仇,和安排她在外地成长一样,都是要保护她和族人,心灵不受仇恨的烈火烤灸,来世不到地狱受那惨烈果报。
“明日起我为小姨祈福,愿她安康长寿。”一番叙旧,她说,族公抚着她的发,微笑:“好孩子,是个宽厚的,你若是她,你欲如何?”
苏容若想他是在问肃承两王害死了阿诺,她想如何?对此她也曾问过自己多次。复仇?对方强悍至此,她和小鱼的性命不过蝼蚁,就算她不想活,小鱼的人生却还未开始。
阿诺乃她至爱,但于那些死在他手中的突厥人呢?他们入侵赫连不该,然,赫连何尝未当过侵犯者?假如别人都来复仇,她与小鱼早已死过千次万次。
当初便知阿诺作为武将的可能结局,依然顺着心意嫁给了他,这人世间的游戏,谁能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