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不追过往
作者:澜若般若   幻世之靖王妃外传最新章节     
    苏容若直视着昭明的眼睛,道:“鬼面护卫我族运转贵重货物,自然知晓两地差价,我族若盈利,分你三成,若是亏损,你分文不取。”
    然后,她等着对方讨价还价,不料男子爽快地答应,鬼面创立的初衷不为谋利,与云地结盟,也是他此行的另一目的。
    苏容若长舒口气,视线在红瘦绿肥的海棠花停得片刻,再问:“你们,可否帮着救人?”
    解救或劫夺重要人质,少年清亮的声音从久远处传来,昭明的目色悠远而温暖,不答反问:“多少人?从何处救,送往哪里?”
    “家族的十个头目,连家眷两百余人陷在承远两州。”苏容若很不确定地看向昭明,如此规模的解救,无疑是项艰难任务。
    微风吹动色泽雅致的冰梅纹帷幕,露出梨木湘妃榻的一角,昭明沉默一息,转过话题:“我的伤,八成需要开颅。”
    “师父带僧众为你祈福,你的手术一定顺利。”苏容若胸中泛起些许柔软的凄凉:赌上性命也要留住的过往,有多少死也不愿忘却的人和事?
    昭明似乎知她所想,眼神如在无底的深渊,良久,才低声答道:“物是人非,生死为界。”
    物是人非,生死为界,轻轻几字,却重重地砸在女子伤痕未愈的心上。
    亡夫的音容笑貌,忽现眼前,那花明月暗两心相悦的朝朝与暮暮,终究有一日,即便在她的生命,也会如刻于石上的字,历经岁月风霜的侵蚀,渐渐地模糊,破损,直至消失。
    大地及日月,时至皆归尽,未曾有一事,不被无常吞。自以为已看破生死的女子,突然间悲怆难抑。
    她绞着手指尽力控制情绪,却忍不住全身,连带长密的眼睫都在微微地颤动,凄清柔弱,如狂风骤雨中缩瑟的花朵。
    昭明深叹口气,揽她入怀,带着难以言喻的情感,道:“你我皆在漂泊,既然初见便彼此喜欢,不如。”
    喜欢他的女人处处都是,却没有一个如眼前这位,心里片叶不沾,比他还撇得干净。
    苏容若何等机巧,拭去泪水,替他将话说完:“不追过往,不问将来。”
    从古至今,未见几个好德如好色的男人,田舍翁多收几斗米便思量换妻,何况一个游走诸国,纵横西域和草原的贤王。
    他千里迢迢只身来赌命,对他的妃子们有多少在意?遇上她,无非是段露水情缘,而她似乎也重回前世,情感和财务独立,不在乎是否有严肃的男女关系。
    和个已婚男人拉扯不清,放在现代她会抗拒,婚姻是一对一的契约,违约或让人违约全非好事,但这时空游戏规则不同,何况,他正徘徊在鬼门关前。
    霞光渐暗,暮色笼上远山,不远处的湖水倒映着宫女手中的花灯,孩童们的笑声,惊起了低飞的双燕。
    昭明吻上那双惹烟含雾的眼,抱她入得内室,罗绡低垂,环佩轻响,心醉骨蚀间,他承诺:“你要的人,我一个不少地为你救出来。”
    宫外有女子踏歌而舞:君若天上云,侬似云中鸟,相随相依,映日浴风;君若湖中水,侬似水心花,相亲相怜,浴月弄影。
    过得几日,归厚找到苏容若,说要请她作为族中长老和后勤负责人,去参加他的高级军政会议。
    听他说完事情始末,她才明白为何他会在看到王淑仪的来信时变了脸色,因为族公被刺,起因便是一封信。
    年节前穆那冲派人送信给归厚,说他进宫觐见了皇帝和贵妃,皇帝为天下乱局所苦,垂垂老矣,绝代红颜也身患重疾。
    悲凉萧瑟的景象让他伤感,爱妻和兄弟都远去,他也不知人生几何,素知太子宽仁,请许他携幼子到幻天关祭拜先父,也替先父为那场大战中所有的亡灵致歉诵经。
    来信用词谦卑,情真意切,但字里行间也透露,他知梅妃乃谷空丹阳,他在为其父当年行为陪罪时,也提醒归厚,梅妃的报复,引得赫连氏和三公府死伤惨重。最后,他希望双方不计父辈仇怨,联手共抗承肃两王。
    归厚就来信与曼殊弘及众将商量,众人各持已见,未有结果。
    军中出名的铁血武将宗南,不满归厚和解之意,见皇叔也难忘先帝后及十万袍泽的血海深仇,因此才萌生行刺旧主,另立新主的想法。
    曼殊弘大怒,他不愿与穆那氏和解,却也绝不容忍以下犯上,自幼和兄嫂情深意重的人,曾发下毒誓:如周公待成王那般辅佐归厚。
    宗南不仅犯法违纪,也将他置于不仁不义之地,他坚持将其全家问斩,还是归厚劝阻,才只处罚了凶手一人。
    下午的会便是继续商谈如何回复穆那冲和王淑仪的信,也是借机定下云地今后的发展方略。
    归厚解释,明智的做法自然是解仇议和,这对百姓福祉和几方利益皆是最大化,但以曼殊弘为首的部份将领,一时转不过弯来,要她去劝说他们。
    他这是要她以女性的柔,去克这些男人的刚。
    苏容若沉吟片刻:“穆那府与我们并无信念上的冲突,郭骥能与靖王和解,我等与穆那冲为何不可?阿兄仁慈睿智,是云地万民之幸,但皇叔他们的心意能否改变,怕只能尽人力,听天命了。”
    军政会上,众将官和长老们意见分歧极大,经过激烈争吵后,双方沉默地僵持,谁也不肯妥协让步。
    “公主意下如何?”谷空华雍看向苏容若,提问,素衣浅淡,华彩翩然的女子,从始至终端坐案侧,微笑倾听,娴静优雅如流水一般。
    眼见各色眼光射来,苏容若起身行礼,语意清柔:“长乐年轻,不谙军政,唯疑惑不解,妾欲请教,各位浴血苦战,究竟意欲何为?”
    众官将曾听长老们说公主智慧机敏,为族中困境想出了办法,以为她有高明见解,未料她先行问话,一时猜不透她的用意,但见她神情肃然,冲口而出的答案,也在心底转得几圈。
    过得片刻,室内响起大同小异的答案:“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复我云国大好河山。”“为先皇和死难袍泽报仇。”“保国泰民安,光宗耀祖,青史留名。”“
    静静地听完众人回复,苏容若微笑,纤纤玉手指向窗外:“各位将军都是为了后代子孙,以及我云国的安稳和乐。”
    众人随她手指看去,宫外柳絮如烟,繁花似锦,一个老者靠在树下的木椅晒太阳,半闭的眼中是浮生难得的悠闲,碧玉年华的少女,在他膝下绣花。
    “当我遇事不决,大师便让我去问小鱼,曾经我也疑惑,后来才懂,我的至爱,他的安乐于我最重,因此,长乐亦斗胆拜请诸位,也去问问父母妻儿的所愿所想,稍后我们再议,如何才能真的带给他们福祉?”
    女子澄澈宁静的眼波,温婉柔和的话语,如微风拂过,缓解了室内激烈紧张的气氛,阳光照洒进来,带着春日的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