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云淡，清风漫卷，高空划过雄鹰劲飞的身影，苏容若看向风流倜傥的男子，半是打趣，半是认真：“岂敢劳驾贤王。”
    这一笑婉丽明媚如春日之花，忽然就勾起昭明的渴望和眷念，视线落在那红润水莹的双唇，心猿意马：“你说过，我手术以后。”
    触碰到对方如琼醪般暖醉的目光，苏容若不禁呼吸一顿，随及暗暗自嘲：才悟到人生不当执著，却依然为他的魅力迷惑。
    垂下眼帘，两扇浓密长睫如蝶翅般微微颤动，双颊也慢慢地晕上红霞，昭明见此，心跳加速，俯身将她抱起，转到不远处的王帐。
    阳光透过帐顶的天窗，撒下点点金辉，微风拂起河边的水汽透进，他以丝帕蒙上她的双眼，取下面具，将脸贴上她的脸颊：“等我手术伤痕褪去，你便能看见我的模样。”
    似乎刚从绚丽的死亡中活过来的人，颤栗着手指，抚上他轮廓精致深刻的五官，情致缠绵：“昭郎，谢谢你救了我们。”
    是他，顶风冒雪，急驰千里，穿越大漠，行过重岭，冲破万军围困，将他们从灾难的边缘救出。
    她的柔音低婉，如一只飞鸟，轻轻地落在男子心头筑巢，他的耳语消散在她的双唇之间：“为了你，刀山火海，我甘愿。”
    她是欢乐绽开的花朵，他是渴望春天的蝴蝶，在她的华蕊与幽韵中穿梭，在生命和爱的乐园，自由地行吟，飞升。
    日影倾斜，暖香弥漫，不知过得多久，她问：“宁都之事可还顺利？”她的嘴角焕出异样华彩，两人之间，终于不只有欲望，还有爱恋。
    “黑吉死于溪北的剑下，丽娅回国作了宁都女王，长乐，你悦我，不愿我有他妇，但你不够悦我，不愿我丢弃两个王妃。”昭明的眼神闪烁变幻。
    苏容若被男子一语道破心事，也直接说出他内心的矛盾：“你怕也不知，究竟想我悦你多些，还是少些呢？”
    昭明不语：他舍不下怀中娇娘，但，她若真的全心交付，必不愿和别人分享丈夫，丽娅好办，金铃却是连结楼烦与赫连的纽带。
    我该拿她怎么办？素以文武聪明著称的男子，从未有过的为难。
    “你我相识不到两年，为何这般心心相印？接到你的信，我便知你想从高句过南路马道，将太子交给靖王，我年少时也曾有个心有灵犀的小友。可惜，不知他去得何处。”
    视线落在帐顶横梁，仿佛越过那些浪迹天涯的时光，再次见到，绿竹边，紫藤下的小小少年。
    透过丝帕，男子的轮廓深刻却模糊，苏容若心中泛起几分酸涩：我与他，终究也快分别，沉默半晌，问：“鬼面遍及天下，你没找他？”
    昭明摇头道：“我很久不便寻他，等诸事安顿好，又卷入楼烦内斗，受伤以后，却忘记他住在何处。”
    他的话语和亲吻同时落下，脑海隐隐约约地浮起一个念头：我与她的孩儿，会不会就如小若那般俊秀机敏？
    次日赶路，为不影响行程，两人决定将包括琪娜娜和夷川在内的伤员就地治疗，大部队则继续向西而行。
    队伍一路过兰陵，虎峡，经归州，里居，穿过溯山，便到达靖王的辖地伊州。
    牧歌长调悠扬，绿草缀满野花铺陈至天边，远处青山绵延，昭明向身边人介绍：“那是伊崎山，东西交通要道，自古兵家必争之地。”
    嘴角淡淡微笑，眼神却沉暗如夜：几万龙卫军殉国的坟场，他年年祭拜的地方，太阳日日升起，黑暗夜夜过去，心中的伤痛，永生难忘。
    群山之巅，高壁蜿蜒，如一条巨龙盘旋，苏容若不禁惊讶：“壮美河山，胜过九重宫阙。”
    男子抬起头，仰望蔚蓝如宝石，无边无际的天空，叹息：“世上令人敬畏的，除了神佛旨意，便是天地之力。”
    那年冬天，白雪飘飞，千山封冻，与西漠的激战中，身边护卫一个接一个倒下，炽热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滚烫了他的心，以致当利刃穿透后背，他只感到液体在无声地，侵润自己的衣衫。
    战场的每一个细节，连带昏迷中坠落深渊的模糊记忆，都曾如附骨之蛆，日日夜夜地咬噬他，纠缠他，直到眠在她温暖柔软的双臂。
    这个男人，不惧皇权之威，人性之恶。苏容若望向也正注视她的情郎，眼神交融间柔情缱绻，如夜夜帷帐里的鱼水之欢，心有灵犀，琴瑟合和，没有彼此和界线。
    “天苍苍，野茫茫，牛羊，看，那里，阿叔，我要放牛牧羊。”小鱼的喊声挪开了两人胶着的视线，他被昭明抱在马前，满怀期待。
    童子自从与昭明相识，便对他生出了孺慕之情，在曼达山常与他玩闹，这一路上，更几乎形影不离。
    “好，等我们安顿，我带你去。”男子拍拍小家伙的脑袋，微笑应诺，小鱼欢喜得在马上翻一个跟头：“我要跟阿叔去牧牛羊。”
    儿子的快乐，让当娘的心绪恍惚而混乱：上阙一战后，她与昭明千里相伴，情致难抑，爱意渐深，小鱼与他亦极为亲密。
    刚开始与他有男女牵连，两人约定不追过往，不问将来，事到如今，却进退两难。
    桑聪的问话将她从一帘轻愁里惊醒：“公主，我等是否，先派人给靖王殿下递上国书？”
    “我已送信给他，等到前方行馆，再修书请见不迟。”昭明接过话头，笑意弥进眼底，热望充盈，欢喜漫天：多年的兄弟生死分离，相聚就在眼前。
    苏容若这一路听得最多的就是对靖王的各种赞誉：文备相傅，武有勋臣，藩屏辖州，防侮御边，宽严有度，百姓和军士皆敬服。
    据说其妃王淑仪，贤德貌美，两人很是恩爱，苏容若但觉欣慰：那柄剑和他的女人若真如传言那般幸福，阿诺在天之灵，也必安息。
    急促的马蹄声在前方响起，数十名武将风驰电骋而来，却又戛然而止，苏容若来不及眨眼，将领们已单腿跪在昭明马前，全是激动难言的模样。
    当头那位未开口便热泪迸出，喉头哽咽，断续道：“末将，奉靖王殿下令，来接，昭公子回家。”他身后诸人，铁血男儿，有的无言流泪，有的泣不成声。
    昭公子？回家？苏容若震惊地看向昭明，却见他不答话，沉默地将小鱼递给桑聪，下马一一扶起众将，并与他们紧紧拥抱。
    看这情景，竟似是故人历经劫难，久别重逢，靖王麾下有不少龙卫军，昭公子？匪夷所思的念头闪过，苏容若愣得说不出话来。
    末然的大礼转移了她的关注焦点：“末将见过太子殿下，长乐公主，靖王殿下遣我等前来迎接贵客。”
    苏容若按礼谢过又向昭明瞟去，遇上他稍后再说的眼神，只得在众人的簇拥中继续前行，心里却忍不住地猜测。
    昭明王若是西门昭？那么阿禧呢？溪北溪南都在，他应当也，她狐疑急切地四顾，不见阿禧的影子，他，去执行任务了，还是，真的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