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先是惊出一身冷汗,脚下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
“娘!您在哪听来的,定是教人骗了,牛家二郎分明好端端在家,若是人没了,他家何必要给说亲?”
她不愿相信这个消息。
“阿梨听到的,她的运气一向好,你要是不信,也别嫌远,亲自坐牛车去乔山村问,左右不过费个两日。”
田桂兰瞥着三儿媳。
这些人,怎么就没个和阿梨一样让她省心的呢。
苏梨在厨房炒菜,刚盛出一盘,听见这话出来作证。
“三嫂,确实是我听见的,说来也巧,我想去江边看看鱼篓,正好有人从桥上路过,提起有媒婆到家里提亲,男方乔山村的。”
她望着崔氏失魂落魄的脸,“我听着耳熟就多问了几句是不是姓牛,结果那人大吃一惊,把姓牛一家子骂了一顿,说他们给死了的儿子配阴婚!要不是亲自去看,女儿就被骗了!”
崔氏大受打击,摇摇欲坠。
苏梨扶人坐在凳子上。
“你见的那些媒婆,大抵都被牛家收买过,毕竟这种事定要媒婆瞒得仔仔细细才成。孙媒婆挑中秋烟,可能是看她亲母亡故,以为二嫂厌弃她,想来出嫁也巴不得赶紧走,谁料二嫂不同意这桩亲事。”
她心中叹息。
崔氏逐渐从十五两彩礼到打击的阴霾里缓过来,手捂住脸。
“我不知道。”她也不愿相信。
但苏梨的运气确实旁人不可比,她这一个多月看的真真实实。
苏梨为家中避了许多灾难,说是小福星也不为过,不然爹和娘都这样喜欢。
她也很艳羡苏梨的运气。
苏梨有招财,轻而易举就赚到那么多银子攒着给老四买参。
老四醒了,能上山能赚钱,四房的日子眼见越来越好,全家只剩三房是拖油瓶。
她能不着急吗。
“是我打听的不周全……”崔氏喃喃。
幸好冬雪还没嫁过去,亲也没定。
“我太心急了。”她满面悔意,一面是生病的丈夫,一面差点害了女儿的亲事,压的她几乎喘不过气,呜呜哭起来。
“是我太急了,我只是想冬雪嫁过去不用愁吃穿,银子拿到了也能给见海买药分担家里的压力,两面都是好事,没想害她的……”
压抑的哭声近在耳侧,氛围一下就低沉了。
田桂兰盯她看了许久,到底没说什么责备的话。
人就在自己脚边坐着哭,苏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她唇角拉平,小脸略有迟疑。
“三嫂……”
崔氏沉浸在伤心中,过了片刻才哽咽地应声。
“我知晓你困难,恰好我跟娘说,打算做糯米凉糕去卖,你……要不要同我一起?”
糯米凉糕比咸鸭蛋费事多了,她又要做又要卖又要算耗费的食材,从早忙到晚得累死。
家里要整理,衣裳要洗,夫君药也得煎,还有别的活儿干。
自己一人是决计忙不开的。
崔氏惊愣抬眼,哭都忘了。
苏梨做的凉糕多么好吃大家有目共睹,虽然甜食贵些,去卖当也有些赚头。
只是她愿意带着自己,这是崔氏没想到的。
她抓紧膝盖上的衣裳,“阿梨你愿意,带我一块?”
“府县路远,我一人忙不过来,是有找人帮忙的打算。”
苏梨知晓很多人家忌讳女子出门抛头露面,卖凉糕做生意一直躲着肯定不成的,她不知三嫂是否也抱有这种想法。
秦家一大家子住在一起,三房虽然难些,也没短缺什么,她不确定崔氏会不会答应。
“我愿意和你一起!”崔氏擦了擦眼角,忙答应:“我愿意阿梨!”
出去卖个东西算什么,现在钱才是最需要的东西。
“那我们回头再商量细节。”苏梨柔声说。
做凉糕需要准备的东西多,打包用的油纸和细麻绳,放凉糕的竹篦子,大量的红糖和红豆,糯米粉。
最重要的是从家到府县这段路,该怎么去怎么回,不能日日都租借牛车吧,长久下来也是笔不小的花费。
苏梨扳着手指算。
“油纸,细麻绳,竹篦子,糯米粉,糖,还得加个银称……”
数了几遍,总有漏掉的,让她抓狂。
秦见深看她对着手指头数,就提笔列了张单子给她。
“记不住就用笔写下来。”
苏梨不好意思说是因为自己没写过字。
她小时候只在沙地上写过。
“为何不选清水镇?”秦见深薄唇轻启。
“我把咸鸭蛋方子卖给清水镇二哥的东家了,东家人还不错,没说不让我继续卖,只是不让在清水镇卖。”
家里还有几坛子鸭蛋,自家吃不完,去府县刚好卖掉。
秦见深颔首。
暗翠竹子做的书案自带文雅,他手执廉价毛笔,粗裳布履衬得他如居于凡尘的隐士。
对,就是隐士。
苏梨眼眸微微睁大。
“夫君你以前在战场上,必定很厉害吧。”
战争平定,解甲归田。
这不就是隐士高人的作风吗。
“同样为平战乱,不分厉害与否。”
没承认亦没否认,棱模两可的答案让苏梨忍不住心痒痒。
“怎么不分,战场上一个士卒,和一统千军的将领,那肯定是将领更厉害。”苏梨小声嘀咕。
秦见深笑了笑,“府县路远,打算怎么去?”
“先租几日牛车卖卖看,若是卖的好就买头牛?”苏梨有点心痛。
一头牛好贵!
只买牛还不够,还要请木匠打制后面的车。
“牛走的慢。”秦见深提醒她,“骡子好些。”
骡车比牛车快,也能耕地,却没牛耕地好使。
若只是驮着东西往府县跑一跑,还是骡车合适。
苏梨仍犹疑,“先看看卖的怎么样。”
苏梨安安分分在厨房研究了两日凉糕馅料。
红糖和豆沙是已定。
两种都是针对爱吃甜食的人来。
若是不爱吃甜呢?
她睨到角落的咸鸭蛋坛子,忽然冒出个主意,做了一份鸭蛋黄馅的凉糕,味道出乎意料的好吃。
这下甜口咸口都有了。
清晨刚蒙蒙亮,苏梨就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做凉糕。
她今儿起的早,打算上山的秦见深都还没来得及去,刚穿好衣裳在整理腰带。
他的动作有种行云流水的美,肩膀后背肌肉轮廓若隐若现,被平凡朴实的粗布覆盖,正如他人一样,自制又内敛。
日日都清晨上山,也不晓得去做什么,若不是她起不来,定要跟去瞧瞧。
苏梨暗暗在心里想。
被她盯住的男人冷不防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