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宁静而深沉的午后,暖日迟迟花袅袅,岁月静好。
然而,尽管春光和煦,却不禁令人感到恍惚。终于,岑思卿在卫凌峰的陪同下,来到了泰安宫前。
泰安宫宫门上的匾额,金漆已经微微脱落。
岑思卿轻轻推开了大门,看到了昔日热闹的泰安宫,如今冷冷清清、毫无生气。他四处看了看,黯然伤神。但见泰安宫虽然已经空置了许久,却依旧仿佛有人居住一般,干净整洁。
岑思卿知道,必然有人在打扫泰安宫。只要还有人打扫,就说明六皇子没有被遗忘,便又感到些许安慰。
正当岑思卿打算离开,突然听闻身后有人轻声唤他:“七殿下。”
岑思卿停下脚步,转身见到了一名宫婢跪在了自己面前,行礼道:“奴婢莲月,给七殿下...不,给晏王殿下请安,还请晏王殿下恕罪。”
岑思卿这才想起,此人正是泰安宫曾经的掌事宫女莲月。
“这泰安宫已空置,你为何还在此?”岑思卿不解,但看到整洁的院落,又问道:“难道,你还居住在此?”
莲月垂首摇头,回话道:“回殿下的话,虽然泰安宫已空置,但奴婢每隔几日便会来打扫一下。六殿下喜欢干净,奴婢不敢松懈了….”说着,泪水顺着脸庞落了下来
岑思卿听言,也只是默默点头,沉默不语。他再次抬眸看了看这泰安宫,忍不住猛咳了几声,心口瞬间感到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岑思卿忍住了疼痛,但眼中还是泛起了泪光,转身再次打算离开。
“晏王殿下。”莲月又一次喊住了他。
岑思卿回身,见莲月拿出来了一个玉佩,然后双手呈给了岑思卿。
“殿下。这是六殿下去年给您准备的生辰礼。”莲月说道:“只是还没来得及给您,就…”莲月哽咽着不敢再说下去了。
岑思卿也不敢再多看这玉佩一眼,只是匆忙将它从莲月手中拿了过来,便转身快步离开了泰安宫。
这玉坠被岑思卿紧紧握在手心里,微微散发着温热。
岑思卿认得这玉佩,它是六皇子的伴身之物。岑思卿想起,自己曾随口赞过一句这玉佩好看,没想到六皇子便按自己的那个玉佩,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想送给岑思卿。
生辰礼?
岑思卿在心中默念这三个字,只觉得胸口沉闷的很,似乎有什么东西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过去的十几年,这宫中甚少有人还记得他的生辰。自从荣妃去世后,也不曾有人为其过过生辰。久了,便连岑思卿自己都忘了他的生辰是哪一日。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岑思卿收到的第一件生辰礼,竟然是来自已故的六皇子的。这让岑思卿更加的内疚与悲痛,令他举步维艰。
岑思卿眼前的路被泪水模糊了,他觉得心口在隐隐作痛,让他难以自持。卫凌峰伸手想要搀扶岑思卿,也被岑思卿推远拒绝。岑思卿就这样,一手攥着玉佩捂住自己的胸口,一手扶着宫墙,步伐缓慢而不稳的向荣和宫走去。
“七弟。”
恍惚间,岑思卿好像听见了六皇子在轻呼他的名字。他转身,果然见到六皇子从泰安宫的方向走了过来。眼前,六皇子还是岑思卿印象中的那般潇洒自如、风度翩翩。
岑思卿看着六皇子来到了自己身边,笑着对自己亲切地说道:“七弟,今日春光尚好,不如与我一同去品酒赏花,如何?”
岑思卿一时分不清,眼前的一切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但他还是看着六皇子,点了点头。
眼见六皇子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去,岑思卿想要追随,却发现自己手脚麻木,无法动弹。岑思卿抬头看着六皇子远去的背影,泪水再次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想要追上去,可竭尽全力刚走了一步,便脚下一软,一头重重的摔倒在地,昏了过去。
* * *
待岑思卿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已回到了荣和宫内。
屋内众人皆满脸担忧地看着岑思卿,见到他终于醒来,大家才稍感宽心。
“殿下,您不能在如此操劳了。”丁锦辰对岑思卿叮嘱道:“您前段时间的寒病还未痊愈,如今又辛劳过度,长期以往,即便是再多的补药,也只会令您的身体亏空,难以康复。”
岑思卿微微点了点头,坐起身子。忽然,他想起了什么,然后立即问一旁的卫凌峰道:“我的玉佩呢?”
卫凌峰将收好了的玉佩递给了岑思卿,安慰道:“殿下,玉佩在这里,您别担心。”
岑思卿拿过玉佩,眼前仿佛又浮现了六皇子的身影,令他情绪再度变得复杂。
“殿下,还是先好好休息吧。”守在一侧的萧楚曦开口劝说,然后又转头对丁锦辰吩咐道:“有劳丁御医去为殿下开药吧,晚点,我让素荷姑姑去太医院取药。”
丁锦辰躬身领命,由卫凌峰引着离开了偏殿。萧楚曦也对岑思卿又关心了几句,也带着巧儿离开了。素荷帮岑思卿照料好一切,正打算去为岑思卿准备一些清粥。
“素荷姑姑。”岑思卿忽然叫住了素荷,问道:“你可知泰安宫中从前的掌事宫女莲月,现在在哪个宫做事?”
素荷想了想,然后答道:“好像,是去了洳嫔的锦钰宫。”
岑思卿思索了一会儿,对素荷继续说道:“麻烦姑姑,明日去一趟锦钰宫,将莲月带来。我有话想问她。”
素荷点头,没有多问便转身退下。
岑思卿再次看向手中的玉佩,他轻轻抚摸着玉佩,仿佛能感受到六皇子曾经的温柔和关怀。这一刻,感觉对六皇子的亏欠和深深的懊悔,再次将岑思卿淹没。
* * *
次日一早,岑思卿因病而留在荣和宫中歇息。
萧楚曦也带着巧儿,将早膳端到了床榻旁,照顾岑思卿用膳。
门外,赵寅见到萧楚曦如此关心岑思卿,一时口无遮拦的小声对旁边的程欢说道:“从前,施将军生病的时候,小姐也是这般细心照顾。”
程欢立即将赵寅拉走,离偏殿一段距离后,才指责道:“你瞎说什么呢?什么施将军,什么小姐?如今这里是荣和宫,不是军营,也不是萧府。这里只有晏王殿下和晏王妃,你可别乱说话,小心自讨苦吃。”
赵寅这才顿觉自己说错了话,抬手便打了自己的嘴巴,又赔笑道:“是是是,我说错了,绝对没有下次了。”
程欢依旧严肃地看着赵寅,又继续叮嘱道:“你不要以为晏王殿下脾气好,便肆无忌惮了。他脾气再好,也是对晏王妃好。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只是下人,何时都不能忘了规矩,更不能管不住自己的嘴、瞎说话。”
赵寅郑重地点头,承诺道:“程兄放心,我绝对不敢了。”
程欢见赵寅诚心认错,终于不再追究。忽然,在院中交谈的程赵二人,见素荷脸色阴沉地回到了荣和宫,径直走入了偏殿。
素荷来到偏殿,见萧楚曦正在陪岑思卿用早膳,一时犹豫,不敢上前打扰。
岑思卿看到了素荷,轻声问道:“素荷姑姑,可是有何事?”
萧楚曦也顺着岑思卿的视线,望见了神情彷徨的素荷。她起身,一边嘱咐巧儿收拾碗筷,一边对岑思卿说道:“我先回屋了。殿下莫忘了按时吃药,楚曦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岑思卿带着淡淡的笑容,对萧楚曦颔首。
终于,待萧楚曦离去,素荷才敢上前,来到岑思卿床榻侧悄声说道:“殿下,奴婢刚才去了一趟锦钰宫。”说着,素荷面露难色,几番纠结还是道出:“奴婢有负殿下嘱托,无法将莲月姑娘带来荣和宫。”
岑思卿闻言,疑惑问道:“这是为何?”
“莲月姑娘...犯了错,正在锦钰宫受罚。”素荷为难地答道。
“犯了何错?”岑思卿追问道。
“听锦钰宫的下人说,莲月姑娘今日一早,为洳嫔梳头时,一时用力不当,弄疼了洳嫔。”素荷有些揪心地说道:“眼下,正在受板着之罚。”
岑思卿听了素荷的话,当即决定起身更衣,去一趟锦钰宫。
“殿下。”素荷劝阻道:“您还病着,还是先好好休养才是。再说,您此时去锦钰宫,也不能让洳嫔免了莲月姑娘的罚。不如改日,奴婢再去一趟锦钰宫,把莲月姑娘带来。”
可岑思卿心意已决,他吩咐素荷将衣架上的朝服取来为自己换上。素荷只好照办。
穿戴好之后,岑思卿走出偏殿,对卫凌峰说道:“陪我出去一趟。”
卫凌峰瞧见了岑思卿的打扮,又见素荷满脸担忧,以为岑思卿是要去清秋阁。但没想到,他陪着岑思卿走了许久,路过了清秋阁,来到了锦钰宫。
岑思卿命卫凌峰去敲门,并为自己通传。
锦钰宫内,洳嫔听到岑思卿到来,不禁感到诧异。
“晏王怎么会来锦钰宫?”洳嫔不解地自语道,然后又对通传的下人命令道:“请晏王殿下进来吧。”
下人小跑着,不一会儿便将岑思卿请到了锦钰宫中。
岑思卿一眼便见到了院中正在受罚的莲月,以及正坐着看着莲月受罚的洳嫔。他直接走到中央,对洳嫔恭敬行了一礼。
“晏王殿下,今日为何会来本宫的锦钰宫?可是有何事?”洳嫔见到穿着官服的岑思卿,直截了当的问道。
岑思卿淡然一笑,对洳嫔说道:“儿臣今日贸然打扰,确实是有事相求,但也不是什么大事,还请洳嫔恕罪。”
“晏王殿下客气了。”洳嫔依旧懒懒地坐在椅子上,并没有起身的意思。她一边喝着茶,一边对岑思卿说道:“若是有本宫可以帮到的事情,本宫自然会帮晏王殿下的。只是,本宫自入宫以来,与晏王殿下不过见过寥寥数面而已,不知殿下有何事能让本宫帮得上忙?”
岑思卿听出了洳嫔的推脱之意,但还是假装糊涂的转头看向了莲月,对洳嫔问道:
“不知洳嫔是否愿意,让儿臣将这个奴婢带回荣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