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花正好,新绿已开。皇宫中,已是桃红柳绿。
萧楚曦看着眼前满园春色,依旧愁眉不展。
几日前,岑思卿曾承诺萧楚曦,为她消除宫中流言之事。哪知事与愿违,流言不仅没有消减,而且越传越多,也越传越离谱。
今日一早,皇后因为流言之事,还将萧楚曦叫到了裕华宫。萧楚曦也因此,平白无故地听了一上午的说教。此时,她满腹冤屈无从倾诉。
萧楚曦一回到荣和宫,便又去了偏殿。一进屋,见岑思卿竟然正在悠然地享用午膳,萧楚曦便忍不住脾气上来,气急败坏道:“我在皇后宫中听训,殿下倒好,独自在宫中享受美食。”
岑思卿先请萧楚曦坐下,然后为她倒了一杯茶,又递到了萧楚曦的手边,适才开口道:“听了一上午的训话,想必你也饿了。我这就叫人为你添双碗筷。”
萧楚曦拍案而起,怒视着岑思卿说道:“岑思卿,我是这个意思吗?”但话一出口,便立即意识到自己又放肆了。
从前,萧楚曦在府中教训两个弟弟教训惯了,可一入了宫,她便从萧府嫡长女变为了要时时刻刻注意言行举止的晏王妃,一时间还有些改不过来。
岑思卿也清楚,萧楚曦自小在萧将军府长大,又是家中的嫡长女,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他能忍的事情,萧楚曦不一定能忍。
所以,岑思卿虽然听到萧楚曦叫自己全名,但他并未有任何责怪之意。他只是看着萧楚曦,对她摇了摇头。然后,岑思卿走到门边,看了一眼院内正向里面张望的卫凌峰等人,关上了殿门。转身,他对萧楚曦说道:“还好,屋里没有旁人。”
萧楚曦知道是自己失言了,但依旧倔强道:“有旁人又如何?是殿下自己说的,我愿意叫殿下的名字,便可以这么叫。”
“是名字,不是连名带姓。”岑思卿无奈,却又叹息道:“罢了,你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只是有旁人在的时候,还是应该注意一下言辞。”说着,他看向萧楚曦,耐心地解释道:“这也是为了你自己和萧府,莫让人抓了把柄。来日要是传你家教不严还是小事,若是影响到了萧将军和你的弟弟们,就不好了。”
萧楚曦想要继续辩解,却又哑口无言。她清楚,岑思卿出生在这皇宫之中,自然知道在皇宫中说错话、做错事,要付出何等的代价。
“好了,先喝口水,冷静一下。”岑思卿又关心的询问萧楚曦道:“流言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你如此生气,可是皇后为难你了?”
萧楚曦转头看向岑思卿,眼中满是疑惑:“殿下何时为我解决了流言之事了?皇后便是因为流言不止,才将我叫到了裕华宫中的。”
岑思卿思索了片刻,说道:“在等几日,这事,便会过去的。”
萧楚曦自然不信岑思卿的话,如今宫中关于她的流言已不止数则。有些话,就连萧楚曦自己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若是她有这些妖言惑众的本事,说不定该做的事早做了。
“在等几日?”萧楚曦心中不忿,便连同着入宫以来的闷气,一并说了出来:“殿下便只会让楚曦等吗?流言,等几日便会平息。那凌渊河的案子呢?至今已等了两个月了。殿下是打算就这么一直等下去吗?”
岑思卿听了萧楚曦的话,神情逐渐变得深沉。他注视着萧楚曦的眼睛,然后对她说道:“萧楚曦,我说了,我答应的你的事情,一定会说到做到的。”
见萧楚曦冷笑一声,岑思卿只好继续说道:“常言道,事缓则圆。若是心急,反而容易弄巧成拙,功亏一篑,令前功尽弃。”
萧楚曦闻言,只是冷冷的看着岑思卿,不再言声。但岑思卿从萧楚曦冷漠的眼神中,窥到了一丝警示的意味。
那个眼神,分明是在提醒岑思卿,让岑思卿时刻记得,她为何会嫁给他。不是为了宫中的荣华富贵,不是为了有人对她关怀备至,更不是为了日后的衣食无忧。这些,萧楚曦早已拥有,所以她从不在乎。
“再过一个月,便立夏了。”岑思卿也撇过头,看着眼前的饭食,冷淡地说道:“到时候,清秋阁的档案库会开门做一年一度的打扫。我会找机会将你要的东西,全部找来给你的。”
萧楚曦听了岑思卿的这个承诺,她才站起身,转身推门,不告而别。
几日后,宫中众人对于关于萧楚曦的流言争论纷纷,版本各异。就连最初的流言,也渐渐失去了公信力。
一些流言传到了皇帝那里,他也却只是轻轻一笑,不以为然。而且,还刻意责罚了几个道听途说、以讹传讹之人。于是,不久之后,宫中再也没有人传播关于萧楚曦的流言了。
萧楚曦得知,岑思卿允诺自己的事再一次实现,她内心忽然生了一丝愧疚。但是,她一想到,自己还要等到立夏之时才能寻得线索,对岑思卿生出的一丝愧疚感也消散了。
萧楚曦沉思了一日,终于决定夜探清秋阁,自己先去寻找线索。但她知道,岑思卿歇息的晚,只要岑思卿不休息,卫凌峰也不会回房休息,那自己的行动必然会受限。如此,她不得不无所不用其极。
这一日,岑思卿刚从清秋阁回宫,便见巧儿已经守在门口,等着自己。
“殿下。”巧儿一见到岑思卿,立即欢喜地上前,说道:“晏王妃说,今晚她亲自下厨准备菜肴,想请殿下去和鸣殿用晚膳。”
岑思卿听言,觉得新鲜。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对巧儿说道:“我先去换一身衣服便去。”
巧儿开心地回应,然后快步走回了和鸣殿。
“殿下,晏王妃亲自下厨为您准备晚膳,这可是好事。”卫凌峰在一旁替岑思卿开心。
岑思卿却看了一眼和鸣殿的方向,然后一边向偏殿走去,一边说道:“稀事。”
* * *
岑思卿换下官服,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莲花暗纹宽袖长袍,走出了偏殿。
来到和鸣殿门外,岑思卿见萧楚曦还未到,便又想着去看一看在厨房为自己做饭的萧楚曦。
于是,岑思卿缓步来到了荣和宫后院的厨房。他悄悄躲在一旁,看着厨房内的萧楚曦。
有下人端着做好的菜走出来,见到了岑思卿刚想行礼,却被岑思卿制止了。他命下人不要让萧楚曦知道自己来了,然后继续默默观察着。
岑思卿见萧楚曦在厨房内,独自一人忙前忙后,嘴角下意识地渐渐上扬。他还从未见过萧楚曦这副模样,与平时的萧楚曦有所不同,但脸上认真的神情却又一样。
看了一会儿,岑思卿打算离去,先回和鸣殿等萧楚曦。可当他转身之际,岑思卿发现萧楚曦在四下无人的厨房中,从自己的衣袖中拿出了一个小纸包。
岑思卿带着一丝警惕,继续朝厨房内看着。
只见,萧楚曦打开了纸包,然后在每个锅里都倒了点白色的粉末之物。岑思卿心口一沉,忽然不知所措。
难道萧楚曦是在给自己下毒?
岑思卿默默退了一步,毅然转身离去。
* * *
和鸣殿内,岑思卿已坐到了饭桌边,独自沉吟不语。
素荷走了进来,将一碗药端给了岑思卿:“殿下,趁热先把今日的药喝了吧。”
岑思卿这才回过神来,接过了药一饮而尽。然后,素荷转身退下时,岑思卿忽然开口:“素荷姑姑,今日,可是丁御医在太医院当值?”
素荷以为岑思卿怀疑药有问题,便立即回答道:“是丁御医当值。这药,便是他亲自送来的。”
岑思卿表情略显凝重,他点头,声音轻柔地对素荷说,也仿佛是在对自己说:“那就好。”
就在此时,萧楚曦端着最后一道菜,走入了殿内。素荷见状,立即退出了和鸣殿,顺手也将殿门从外面合上了。
“今日,殿下尝尝我的手艺吧。”萧楚曦将盘中菜放下,然后看着岑思卿说道。
岑思卿也望向对着自己笑的萧楚曦,心中不禁有些失落。然而,他还是颔首,挤出一丝笑容:“今日是什么日子?为何你会亲自下厨又邀我一同用膳?”
萧楚曦也坐了下来,解释道:“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就是觉得好久没有做饭了,所以想下厨了,所以邀殿下一同食用。再怎么说,在外人看来,我们也是夫妻嘛。”
岑思卿却不以为然,他凝视着萧楚曦,问道:“就是因为你想下厨了?”
萧楚曦爽快点头道:“对啊,就是想下厨了。”说完,她盛了一碗汤给岑思卿,然后对他说道:“殿下快尝尝,看看我的手艺如何?”
岑思卿低头看着面前的汤,若有所思。少顷,他抬眸看向萧楚曦,淡淡地说道:“我方才喝了药,现在还不饿。你先吃,我一会儿便吃。”
萧楚曦见岑思卿没有动筷的意思,于是故意打趣道:“怎么?殿下是怕我下了毒吗?”
岑思卿听言,内心一惊,但又干笑一声,拿起了手边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答道:“不过是药太苦了,冲淡了食欲。待我喝了这杯茶便吃。”
萧楚曦观察了一番岑思卿,见岑思卿缓缓喝着茶,她露出笑容拿起了筷子。
岑思卿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萧楚曦自顾自的开始吃饭,心中起疑。他明明见到了萧楚曦在菜食中放了东西,为何萧楚曦自己却不担心?
带着疑惑,岑思卿再次看了一眼面前的汤。他终于放下了茶杯,拿起了汤勺,浅浅喝了一口萧楚曦做的汤。
“如何?”萧楚曦立即问道。
岑思卿点头,答道:“挺好喝的。”
萧楚曦听言,笑容变得灿烂。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对岑思卿坦白道:“今日,楚曦其实是想感谢殿下,为楚曦平息了流言之事。”
岑思卿听到萧楚曦这么说,也宽心了一些。
可岑思卿刚刚放下的心,却随着一阵强烈的头晕,又猝然悬了起来。一种熟悉的晕眩感,向岑思卿袭来。他回想起自己从前在乾明宫中,喝下二皇子的那杯茶之后,也曾有过如此强烈的头晕。
“萧楚曦,你!”
岑思卿想要起身,却腿脚无力。他不明白,为何萧楚曦喝了一碗汤还吃了菜,却没有任何事情。而他自己,只是喝了一口汤而已,怎么就会有如此反应?
正当岑思卿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萧楚曦却表情得意的看着岑思卿。她的脸上,正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