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康二十四年,冬。
这一年的冬季一反常态,雨水格外充沛。
天反时为炎,众人纷纷觉得这疾风骤雨已不仅仅是普通的风雨,而是预示着大灾患的降临的前兆。宫中的太监和宫女们低声议论纷纷,脸上都带着不安的神色。各宫各殿的主人也都心事重重,仿佛能从这异常的天气中窥见到一丝天命的变化。
在这样的氛围中,整个皇宫显得愈加压抑,仿佛笼罩在一层无形的阴影之下。谁也不知道,这场天灾背后,还隐藏着怎样的人心风暴。
暴雨倾盆。岑思卿立在窗前,面色平静地凝视着外面的雨景。忽然,程欢前来禀报说道:“殿下,金奕来了。”
金奕冒雨赶来,衣衫被打湿了大半。他在岑思卿面前停下,拱手行礼:“晏王殿下,不知有何吩咐?”
岑思卿挥手让其他人退下,等待旁人走远后,才低声对金奕说道:“有一件事情,我需要你去办,也只有你能为我办。”说完,岑思卿示意金奕上前。
金奕躬身来到岑思卿身旁,岑思卿凑近他的耳边,悄声叮嘱了几句。随后,金奕与岑思卿对视了一眼:“殿下放心,此事就交给卑职。”说完,再次拱手行礼,转身离去。
窗外的暴雨如注,岑思卿望着金奕离去的背影,心如止水。
* * *
入夜,雷声阵阵,岑思卿独坐在书房之内。窗外的暴雨依旧未有停歇,打在窗棂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似在敲击着他内心的沉思。
素荷轻轻推开门,手持灯盏走了进来。见岑思卿独坐在一片黑暗之中,她以为岑思卿正在小憩。不想刚上前,便见黑暗之中岑思卿忽然睁开了双眼,一双眸子在雨夜中泛着寒光,不禁令素荷心头一惊。她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上前,柔声提醒道:“殿下,夜已深,不如早些休息吧。”
岑思卿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暴雨,微微一笑,语气淡然:“时候还早。若是此时休息,岂不是辜负了这难得的景致?”
素荷带着疑惑退到一旁。
忽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赵寅冒着大雨匆匆赶来,浑身湿透,显得异常着急。
“殿下,”赵寅气喘吁吁地说道,“乾明宫出事了!”
素荷闻言大惊,急忙回头望向岑思卿。岑思卿却依旧端坐在书桌前,目光平静如水,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切。他缓缓站起身,从容问道:“出事了?出了何事?”
赵寅抹了抹脸上的雨水,答道:“卑职听闻,乾明宫中,太子妃不知为何忽然受了惊吓,圣上、皇后、太医都去了,现在宫中已乱成一团。”
岑思卿点了点头,却并未多言。素荷见状,心中疑虑重重,岑思卿听闻如此重大消息时却如此淡定,仿佛这一切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她隐约感到,岑思卿的从容背后,似乎藏着更深的谋划。
突然,一声惊雷劈开夜空,岑思卿背手走向寝殿,步伐稳健。他站在门口,瞥了一眼门外的电闪雷鸣,眼中闪过一丝冷峻的光芒。随后,他轻声说道:“既然乾明宫已经乱作一团,本殿下便不去添乱了。待明日一早再说吧。”说完,他转身迈步进了寝殿,嘴角微微扬起一抹稍纵即逝的笑容。
夜色愈加浓重,风雨愈加猛烈。岑思卿却在这风雨交加的夜晚,静静地等待着命运的下一步棋。
次日一早,岑思卿整装待发,准备前往乾明宫。素荷前来帮他更衣,将昨夜乾明宫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奴婢听说,昨夜太子妃受了惊吓,好像情况...不太妙。”素荷说完,注视着岑思卿的表情。
岑思卿依然保持着淡定的面容,好像并不意外此事的发生。他沉思片刻,适才开口对素荷嘱咐道:“此事,先不要对晏王妃提起,怕她忧心过度,又坏了身子。”
素荷点头应下。
岑思卿带着程欢来到了乾明宫,一路上,暴雨未停,天空依旧阴沉。
进入乾明宫,岑思卿立即感受到了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在空气中。宫殿内外,宫女太监们忙碌着清理昨夜的痕迹,各个面色凝重。见到岑思卿冒雨而来,便立即为其通传。
乾明宫的主殿内,皇帝和皇后一夜未曾合眠,他们焦急地等待着御医的诊断结果。当听到岑思卿的到来时,虽然心情焦虑,但他们却无暇顾及。
岑思卿缓步走进主殿,眼中透着一丝忧虑。他向皇帝和皇后行了一礼,又见二皇子颓然地坐在一旁,仿佛失了魂一般。悲戚的气息已经弥漫在整个殿内。
“儿臣听闻了昨夜之事,特来探望。不知太子与太子妃,一切还好?”岑思卿小心关心询问道。
皇帝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般,显得异常憔悴和疲惫。他的眼神空洞,仿佛连开口说话的力气和意愿都已被抽空。他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沉重和无奈,随后抬手示意岑思卿坐到一旁。
岑思卿心中明了,默默遵从皇帝的指示,坐在了一侧,不再多言。他深知,皇帝对西陵蓉蕙腹中的胎儿寄予了厚望。
终于,御医急匆匆地赶到。见到屋内众人的凝重气氛,御医思索了片刻,然后缓缓地跪在了皇帝面前,声音低沉说道:“太子妃已无大碍。”
皇后闻言,立刻紧张地站了起来,她的眼中闪烁着焦急的光芒,急切地问道:“那孩子呢?孩子的情况如何?”
御医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艰难地开口:“太子妃受到了惊吓,腹部又遭受了重击。微臣等已倾尽全力,抢救了一夜,但遗憾的是,太子妃腹中的胎儿……终究未能保住。”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皇帝的脸上瞬间露出了难以名状的失望和哀伤。而皇后则更是泪眼婆娑,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二皇子也显然惊住了,他猛地站起身来,身形摇晃,神情恍惚地确认道:“你说什么?”
岑思卿还是第一次看到二皇子这般模样,他上前微微搀扶住二皇子,轻声安慰:“二哥,节哀顺变。”
二皇子在听到岑思卿的安慰后,似乎稍微恢复了一些神智。他侧头看向岑思卿,见岑思卿眼中竟是同情之意时,他甩开了岑思卿的手,愤然又坐了下来。
皇帝得知自己心心念念的嫡长孙已然消逝,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灵魂,颓然站立了许久,随后默然转身,步履沉重地离去。皇后也满眼心酸地望了一眼二皇子,关心道:“事已至此,承儿,你也不要再伤心自责了。”然后,她淡淡地又瞥了一眼岑思卿:“太子劳累了一夜,需要好好休息。无事,便不要打扰了。”
岑思卿清楚皇后的话是冲着自己说的,但他却安静地坐在一旁,目光微微落向地面,好像不曾听到皇后的声音。
皇后也是疲乏,懒得再与岑思卿纠缠。她再次用柔和的语气劝慰了二皇子几句,又用眼角余光再次扫过岑思卿,随后带着满脸的疲惫离去了。
屋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皇子颓然地坐在椅上,身形略显佝偻,但脸上的神情却带着一股固执与不甘。他缓缓抬眼,视线落在对面依旧稳坐如山的岑思卿身上。
“你还赖在这儿不走?”二皇子的声音带着几分轻蔑,他斜睨着岑思卿,仿佛在嘲讽其的不识时务。
岑思卿目光始终坚定地盯着二皇子,他平静地回应道:“见二哥如此伤心,七弟不免有些放心不下。”
二皇子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他摇了摇头,站起身对着岑思卿揶揄道:“原来,耗子还真的会给猫假哭慈悲。”说着,他又冷笑一声:“可这耗子也不想想,自己到底配不配?”语毕,二皇子准备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然而,岑思卿也起身,迎着二皇子走了过去。忽然,他伸手拽住了二皇子的胳膊,将其留在了原地。
二皇子被这一举动惊得愣住了,他没想到岑思卿竟然敢阻止自己离开。他不由得心中怒火,随即冷冷地扫了一眼岑思卿,想将其逼退。然而,岑思卿却不为所动,依然没有松手。
“你究竟想做什么?”二皇子冷冷地问道,声音中充满了警惕和敌意。他皱眉怒视着岑思卿,试图挣脱那紧握着的手。
岑思卿没有松手,反而握得更紧了。他的眼神中虽然流露出关心,但更多的是一种深不可测的坚定。他微微低头,声音低沉而有力:“母后叮嘱过,莫让二哥过于操劳。思卿只是想提醒二哥,该休息了。”
二皇子再次甩开岑思卿的手,这一次他虽然得以成功,可就在他迈步之际,心中的疑云却渐浓。昨晚的事件过于蹊跷,而岑思卿此时的态度更让他心生警惕。他猛地反手抓住岑思卿的衣领,双眼瞪视着他,语气严厉地逼问道:“这一切,可是你所为?”
二皇子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岑思卿的眼眸上,企图窥探其中隐藏的心虚。
在二皇子的凌厉注视下,岑思卿的眼中闪过一瞬的惊慌,好像真的被那突如其来的指控惊得心神一颤。然而,这惊慌却如同湖面上的涟漪,稍纵即逝。刹那间,岑思卿的眼神便变得冷漠而平静。
二皇子将岑思卿眼中那微妙的情绪和变化看得一清二楚,此刻,他紧盯着岑思卿的双眼,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吞噬一切。他试图再从中寻找一丝不安的痕迹,但岑思卿的眼神如同深潭一般,平静得令他捉摸不透。
房间内再次陷入了沉默。二皇子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这时,岑思卿轻轻地挣脱了二皇子的手,语气中带着一丝疏离和冷漠:“二哥,你累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岑思卿冷冷地说完看似关心的话后,嘴角勾起一抹微妙的笑容。他微微一拂袖,步伐轻盈而坚定地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