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初雪,在晨曦的照耀下化作寒水,宛如无声的叹息。顺着红墙金瓦间蜿蜒而去,带走了昨日的纷杂,留下了深宫的沉寂。
自顺嫔加害皇嗣之事被揭露,整个后宫都笼罩在一片萧然的气氛之中。昔日那个曾风光无限的顺嫔,如今已被贬为庶人,打入冷宫。她的名字,在宫中众人的口中成了忌讳,众人只道是姚氏自作孽。
太子妃流产的伤痛,也随着顺嫔姚氏的落败而渐渐被埋藏,再无人敢当众提及。
即便事情看似尘埃落定,但二皇子的心中仍旧疑虑重重。
“岑思卿……”二皇子低声呢喃,他依然记得岑思卿之前的反常,那种深不可测的冷漠和突然间的忤逆,都让他感到不安。
然而,即便二皇子依旧疑心岑思卿,却又找不到确凿的证据。
负责荣和宫附近的巡卫也都异口同声地表示,乾明宫出事的那一夜,荣和宫早早地就闭了宫门,整个夜晚都不曾有人出入。这看似寻常的描述,却让二皇子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 * *
荣和宫内,暖炉的火光跳跃着,为这冬日的宫殿带来一丝暖意。岑思卿坐在软榻之上,手中把玩着一只玉器,盯着火苗的眼神中透露出几分狡黠。
金奕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步伐稳健,走进偏殿内躬身行礼。
“此事,你做得很好。” 岑思卿颇为满意地对金奕说道道。
但面对岑思卿的赞赏,金奕依旧保持着谦逊的姿态,微微颔首,恭敬地回应:“殿下过誉。卑职不过是按照您的吩咐行事而已。”
说完,金奕的脑海中开始回溯当时的情景。
那一夜,雷声轰鸣,暴雨如注,金奕隐匿在乾明宫的暗处,双眼紧盯着夜色中的一切,竖起耳朵聆听太子寝殿的动静。
时间一点点过去,金奕的心也越发紧张。突然,他听到了从太子寝殿传来的异常动静——那是二皇子的怒吼声,伴随着宫殿内的混乱。金奕心头一动,他知道,是时候行动了。
当即,金奕迅速穿过纷乱的雨幕,按照岑思卿的吩咐,来到西陵蓉蕙的寝殿外。他深吸一口气,轻轻叩响了殿门。
“是谁?”屋内传来了询问声。
“太子妃,奴才是来传话的。”金奕恭敬地回答道:“太子殿下请您移步,前往太子寝殿。”
屋内沉默了片刻,随后是一阵轻微的响动一名宫婢谨慎地打开了殿门,露出一条缝隙,她探出头来,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轻声询问道:“所为何事?”
金奕立即躬身行礼,然后低声说道:“太子殿下突发不适,命奴才来请太子妃前往侍疾。”他特意加重了“侍疾”两个字,希望引起屋内太子妃的重视。
屋内,西陵蓉蕙闻言,缓步走到门边,朝主殿的方向望了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丝犹豫,但很快又点了点头,转身吩咐宫婢去做准备。不久,她跟随金奕离开了寝殿。
金奕一路上低垂着头,毕恭毕敬地将西陵蓉蕙引领至二皇子的寝殿前。殿内,二皇子在雷鸣声中显得狂躁不安,如同失控的野兽般发狂。
金奕悄然退到西陵蓉蕙身后,见她面露惧色不敢轻易靠近,他见机从后面推了一把。
西陵蓉蕙踉跄几步,直接来到了二皇子面前,二人四目相对。突然间,二皇子眼中闪过暴戾,他猛地一拳击向西陵蓉蕙的胸口,紧接着又狠狠地踹向她的腹部。西陵蓉蕙痛呼一声,当场昏倒在地。
周围的下人们见状,惊呼一片,纷纷围上前来。而金奕则趁着混乱离开了乾明宫,消失在夜色之中。
此刻,岑思卿也回想起丁御医曾告知他,说有人暗中改动了二皇子的药剂的配比,此举无疑会让二皇子的病情雪上加霜。虽然未知幕后之人究竟是谁,但岑思卿暗自忖度,倘若真是顺嫔所为,那她可谓是自掘坟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岑思卿注视着面前的金奕,微微颔首,温声道:“此次之事,你功不可没。依理,当有所赏。”
金奕闻言,急忙拱手,谦恭地回绝:“殿下,卑职为殿下效命,绝非图求赏赐。还殿下请收回成命。”
听到金奕的拒绝,岑思卿仔细打量着他。岑思卿知道,仅凭自己与金奕之前的几面之缘,他无需为自己冒这个险去得罪二皇子。宫中之人行事,大多离不开两样——前程与钱财。于是,岑思卿再次开口,许以更高的官职,不想却也被金奕婉拒。
岑思卿思索片刻,终究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柔声问道:“那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金奕望向岑思卿,眼中满是坚定与诚恳:“殿下,卫大人生前曾托付卑职一事。卑职也曾向他保证,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晏王殿下需要,金奕必当竭尽全力,替卫大人助殿下一臂之力。”
岑思卿闻言,心中犹感悲凉。但他随即调整了情绪,以平静的语气道:“你与卫凌峰的约定,是你们二人之间的事情。与我对你的犒赏,是两码事。”
金奕听罢,恭敬拱手道:“那便请殿下,赐予卑职为殿下效命的机会。”
岑思卿听了金奕的请求,他微微点头,对金奕允诺道:“既然你愿意,我自然同意。只是眼下,我不能将你调来荣和宫,否则,反而会陷你于不利。不过,我会寻找合适的时机,将你升为从五品的贴身侍卫。只不过,不是在我的荣和宫。你,可愿意?” 说完,岑思卿意味深长地注视着金奕。
金奕立刻明白了岑思卿的用意,他再次深深一揖,声音坚定地说:“卑职愿意,一切听从晏王殿下安排。”
* * *
莲月自从暂代了素荷的职责,成为了唯一能进入晏王岑思卿偏殿的下人。每当她从偏殿走出,那些好奇的下人们便纷纷围上来询问。
“莲月姐姐,晏王殿下在偏殿里都喜欢做些什么呀?”一名与莲月走得近的宫婢满脸期待地问道。
莲月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回答:“殿下自然是忙于政事,哪有时间做旁的。” 她虽然这样说,但心中却还是忍不住地偷偷欢喜。
旁人都知,莲月是晏王亲自带回荣和宫的。莲月心中也默默记着这份恩情,她顺从了岑思卿的安排,尽心尽责地照顾萧楚曦。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莲月渐渐发现,萧楚曦对岑思卿的态度冷淡而疏离,对于岑思卿的好意和关怀,萧楚曦时常选择视而不见,甚至有时会用冷漠的话语回应。因此,莲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明白,岑思卿对萧楚曦的关心,但萧楚曦的态度却让他一次次地受伤。莲月不禁悄悄在心中为岑思卿感到委屈和不值。她不明白,为何萧楚曦会如此对待一个真心待她的人。
这一日,莲月来为岑思卿送夜宵。她放下手中的羹汤,轻轻置于岑思卿的书案旁。她偷偷瞥了一眼岑思卿,只见他正专心致志地写字,便默默站到了一旁。
岑思卿也未在意,但当他放下笔时,抬头却见莲月还在书房内,便轻声问道:“还有什么事吗?”他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温和,但更多的是一种距离感。
莲月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赶忙低下头,脸颊微微泛红:“没什么事了。奴婢这就退下。”说完,她立即退下,心中却暗自懊恼自己的唐突。
刚踏出偏殿的门槛,莲月便遇见了素荷。
素荷见莲月面色稍显慌乱,便上前关切地询问:“莲月姑娘,这几日辛苦你照顾晏王殿下了。偏殿这边,一切是否如常?”
莲月轻轻垂下眼睑,试图掩饰心中的尴尬,随后回应道:“一切都好。”素荷敏锐地捕捉到莲月微妙的情绪,于是再次叫住了她,轻声宽慰:“莲月姑娘,殿下有些习惯你可能还不甚了解,偶有疏忽也是人之常情,不必过于自责。殿下宅心仁厚,定不会因此而责怪你的。”
莲月不便解释,只得点头说道:“姑姑说的是。殿下从未责怪过我,是我自己疏忽大意、考虑不周,扰了殿下的清净。”
素荷听罢,心中了然。她深知岑思卿心思细腻且敏感,向来不喜欢下人一直守在偏殿内。她猜测莲月可能还不太了解岑思卿的这些习惯,于是细致地嘱咐道:“殿下素爱清净。即使是亲近如卫大人,从前也不会轻易打扰殿下,更不会久留于偏殿之内。往常,我服侍好殿下之后,便会适时退下,以免打扰了殿下。”
莲月回首,深深地望了一眼偏殿的方向,随后转向素荷,恭敬地施了一礼:“多谢姑姑提醒,莲月定将谨记在心,日后会多注意的。”
次日清晨,晨曦微露,莲月便轻盈地步入偏殿,开始为岑思卿准备更衣。她牢记着素荷的叮嘱,每一个动作都轻盈而得体。结束后,莲月没有像往常一样守在岑思卿的身旁,而是安排好了早膳,便轻轻退了出去。
岑思卿独自用完早膳后,步出偏殿,他径直走向和鸣殿。在殿外,他轻声唤来了素荷,如同往常一样询问了一番萧楚曦的情况。得知萧楚曦一切安好,适才放心离去。
每日如此。
莲月站在远处,默默地望着岑思卿离去的背影,眼中难掩一丝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