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之所言,确有见地。但重文而轻商农,实非长久之计。”
皇帝的目光深邃,虽捕捉到岑思卿眼中的热切期盼,却仍温和而坚定地否决道。
岑思卿以为,他所提之策能巧妙制衡西陵家族,实为朝中势力均衡之良策,亦暗合皇帝心意。未料,却遭皇帝婉言驳回。
这让岑思卿不禁暗自思量,是否自己思虑不周,有所疏漏。正欲躬身自省,请罪于前,却见皇帝话锋一转,转而关怀起殿内众臣:“今日雪覆宫檐,寒风凛冽,诸位卿家皆应善自珍重,早些归家,以避严寒。”言毕,群臣皆感皇恩浩荡,纷纷谢恩告退。
岑思卿闻言,也只好暂时作罢,欲随同离去。
“思卿,你且留下。”皇帝突然出声,打断了岑思卿的脚步,语气中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温和与深意。
这一声呼唤,不仅让岑思卿停下了脚步,转身面向龙椅之上的皇帝,也让他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皇帝独留岑思卿于殿内,待四周静谧,方沉声问道:“你刚才说的那三个计策,可有了具体的打算和计划?”
岑思卿面露喜色,却又谦逊地摇头,如实答道:“此乃儿臣今晨于清秋阁与群臣论道之余,步往紫宸殿途中所思所得,实乃仓促之举,恐有疏漏,望父皇宽宥。”
皇帝闻言,微微颔首,眼中露出一丝赞许:“你能洞察秋毫,知微知彰,在短时间内想出如此深远的改革之策,已是不易。”言罢,皇帝缓步走下龙阶,来到岑思卿面前,语重心长道:“不过,治国理政,非一朝一夕之功,除了要懂得深思熟虑,还需会审度人心,方可行稳致远。”
岑思卿这才恍然大悟,皇帝此举不仅是在传授他治国方略,更是在亲身示范君王之道。他连忙躬身行礼,言辞恳切:“父皇教诲,令儿臣受益匪浅,定当铭记于心。”
皇帝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岑思卿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执权,在于顺应时势而归于善治。你提出的计策,亦非不可行。但行亦要有可行的道,即便是反道,只要合于善,便可行。”皇帝再次与岑思卿四目相对,含笑道:“太子初涉朝堂,诸多事宜尚需时日熟稔。不妨先暗中向吏部、户部等资深官员求教,待胸有成竹之后,再行决策亦不为迟。在此之前,莫宣于人。”
岑思卿闻言,心中如拨云见日,豁然开朗,清楚了皇帝为其指出的这条道。于是,深深一揖,连忙谢恩道:“儿臣明白了。儿臣定当谨遵父皇教诲,不负父皇厚望。”
* * *
萧楚曦自萧府归来,心绪却难以平复。
她听闻岑思卿于紫宸殿上慷慨陈词,力主科举改革,其锋芒直指朝中权势显赫的西陵一党。岑思卿此举无疑在朝野间激起了千层浪,众人纷纷揣测,初登太子之位的岑思卿,是否意在削弱西陵势力,重塑朝纲。这令萧楚曦心中暗自为岑思卿捏紧了一把汗。
及至荣和宫中,萧楚曦未及休憩,便遣巧儿去探询岑思卿的行踪。得知岑思卿已从紫宸殿安然归来,且神色淡然自若,她心中的大石方才稍稍落地。随即,她命人备下佳肴美酒,邀岑思卿至和鸣殿共叙。
和鸣殿内,烛光摇曳,映照出一派温馨而雅致的氛围。萧楚曦亲自立于殿门,静候岑思卿的到来。
终于,岑思卿步至和鸣殿,二人见面后相视一笑,无需多言,那份温情已尽在不言中。
“殿下,我听闻,你在筹划科举改革?”萧楚曦轻声开口,语气有些担忧地看着岑思卿问道。
岑思卿轻轻点头,微笑道:“父皇对此事,并未即刻给出答复。”话语间,他巧妙地避开了“应允”一词,显得更为从容不迫。
萧楚曦闻言,心绪复杂,既有对岑思卿未受即刻打压的宽慰,又不免为他未来的路途感到担忧。她默默垂下眼帘,心中暗自思量着如何以言辞慰藉岑思卿。
岑思卿捕捉到了萧楚曦微妙的情绪变化,他将手轻轻搭在萧楚曦的手上,淡然道:“父皇虽未即刻首肯,但亦未全然否定。这也给了我时间去更加周详地准备,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萧楚曦闻言,抬首望向岑思卿,眼中疑惑与释然交织,似乎是在询问他接下来有何计划。
岑思卿见状,温言宽慰道:“接下来几日,我打算深入吏部与户部,向其官员讨教科举与官员荐举之制,力求洞悉其中利弊。如此,正好我也可借机搜寻那份名册上提及的三人的更多线索。说不定,可以助萧家更快寻得这三人。”
“可是,改革科举和用人制度,即便只是微露风声,亦足以惊动西陵家。”萧楚曦忧虑之色难掩,轻声叮咛道,“户部与吏部,皆密布西陵家之耳目,殿下此行务必小心谨慎。”
“你且放心,我一定会谨慎行事的。”岑思卿微微一笑,缓缓道出心中筹谋:“况且,我此举,便是为了要引起西陵家的注意。”
“殿下为何要如此?”萧楚曦面露不解,轻声询问。
岑思卿目光深邃,望向萧楚曦,从容解释道:“若我在朝堂上触动西陵家的利益,他们的注意力势必会集中在我身上。如此一来,萧家便可借此时机调查寻找,行事自当更为安全无虞。”
萧楚曦闻言,心中虽感宽慰,但忧虑依旧难以完全消散。她深知岑思卿的才智与胆识,却也担忧这盘棋局太过复杂,稍有不慎便可能满盘皆输。然而,望着岑思卿那沉稳自信的面容,她终是点了点头,选择了信任与支持。
萧楚曦凝视着眼前的岑思卿,心中感慨万千。她深知,眼前的他依旧是那位才智过人的七皇子,那份睿智与深邃未曾有丝毫减退。然而,与往昔不同的是,从前的她会因此而心生利用,如今却会因此而感到深深的担忧。
这份复杂的情感,在萧楚曦心中悄然交织,让她望向岑思卿的目光变得更加温柔而深邃。
* * *
岑思卿的计策如同棋盘上精妙的一子,悄然间在朝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不出数日,西陵家果然被其动作所吸引,众多眼线聚焦于岑思卿的一举一动,意图摸清其背后意图。而岑思卿则借此机会,在吏部与户部间游刃有余,不仅深入了解了科举与官员荐举的种种弊端,还悄然搜集了关于那份神秘名册上三人的更多线索。
皇后居于深宫,却对朝堂之事了如指掌。
但这次岑思卿的举措却让皇后始料未及,心中怒火中烧。她深知岑思卿此举意在削弱西陵家的影响力,为他顺利坐上皇位而铺路。但皇后又岂能甘心让其如愿?
于是,皇后再次秘密派遣心腹之人离宫,携带密信前往三皇子所在之地。
此人领命而去,一路快马加鞭,穿越了重重关卡。几日后,终是将皇后的第二封密信送达了三皇子手中。
* * *
朝堂之上,风云变幻莫测,一时间令各方势力开始暗自涌动,人心浮动。然而,在这波谲云诡的局势中,岑思卿却仿若置身事外,独享一份清净。
这一日,岑思卿从吏部归来,在清秋阁偶尔寻得的一方静谧之地,他手执一卷古籍,专心阅读,仿佛外界的纷扰皆与他无关,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阳光透过高大宽广的窗棂,洒在岑思卿专注而清俊的侧脸上,更显他温润如玉的气质。
忽然,一名侍卫匆匆而来,悄声在岑思卿的身边禀报。岑思卿闻言,目光微敛,随即温和地吩咐道:“请萧大人入内相见。”
片刻,萧博衍在侍卫的带领下,来到了岑思卿的面前。他神色略显焦急,却还是一如既往地恪守规矩,躬身向岑思卿行礼,举止间尽显恭敬。
岑思卿见状,心中已明了几分,他淡然一笑,抬手示意萧博衍落座,并直接问道:“博衍兄今日匆匆而来,定有要事相商,但说无妨。”
萧博衍径直走向岑思卿,低声向其告知道:“殿下,我近日收到一些风声,说骞北之地似乎有异动。”
“骞北?”岑思卿忽闻此地,眉宇间闪过一丝诧异,随即追问:“是何异动?”
萧博衍又再贴近几分,声音更显微不可闻:“据可靠消息,忱王在骞北暗中集结兵马,似有图谋不轨,谋反之势。”
岑思卿听到此事,不禁生出一丝疑惑。自三皇子发配至骞北之后,便少有动静和消息。起初,他还曾让萧楚曦派人去寻探过,得知三皇子消沉不过一月,便划地为王,过上了远离宫闱,逍遥自在的日子,早已乐不思蜀。
岑思卿轻轻放下手中的古籍,目光如炬,直视萧博衍,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解:“哦?骞北之地乃我朝北疆重地,朝廷亦派有重兵驻守,历来安稳无虞。我近日并未闻有丝毫异动。博衍,此消息,你从何处得知的?”
言罢,岑思卿的眼神中透露出对萧博衍的信任,然而同时,他又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合常理之处。但他深知,萧博衍为人谨慎,若无确凿证据,绝不会轻易言及此等敏感之事。
萧博衍亦自知身为兵部员外郎,深知此等机密非其职责所及,故悄声贴近岑思卿耳畔,细述消息之来源,字字句句皆实。
岑思卿听后,双眸骤亮,眼神立即锐利起来。他陷入沉思,在心中暗自权衡许久,一时难以立刻决断。
“此事,绝无虚言?”岑思卿再次直视萧博衍,沉声问道。
萧博衍迎上岑思卿的目光,神色凝重,然后坚定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