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驾到!”
话音未落,皇后已踏过门槛,步入殿内。她步履虽略显匆促,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皇后威仪,只是那面容之上,怒气犹存,如同乌云蔽日,未得散去。
岑思卿见到皇后到来,立即起身躬身行礼,其姿态谦卑而恭敬。随后,将正中之位让与皇后,自己则悄无声息地退至一旁。
皇后步至龙榻之侧,眉宇间难掩忧虑,温声细语中带着关切:“圣上着急将臣妾召回,可是因龙体不适?”
皇帝凝视着眼前这位久未谋面的皇后,先是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随后缓缓开口,语气中满是深意:“此事,非翎贵妃之过,皇后切勿妄加揣测,错怪了她。”
皇后闻听此言,面色微变,随即以更加沉稳的语调回应:“圣上若有心庇护翎贵妃,臣妾自当体恤。然御医们皆言,翎贵妃所制的丹药之中,虽朱砂分量得当,但圣上所现之症,与朱砂中毒之状颇为吻合,臣妾岂敢掉以轻心?”
皇帝闻言,沉默片刻,目光转向一侧的御医们,沉声问道:“诸位所言,确如皇后所述?”
御医们心中忐忑难安,皆低头垂眸,恭敬答道:“皇后所言极是,圣上所现头痛欲裂、四肢麻痹,乃至呕血昏迷之状,确与朱砂中毒之状颇为相似,臣等不敢有丝毫隐瞒。”
皇后在听到御医们证实了她所言非虚之后,心中顿时有了底气,她神色凝重道:“既得御医众口一词,此事自当慎重对待。臣妾斗胆进言,恳请圣上恩准臣妾亲自彻查此事,以保陛下龙体康健,远离无端祸患。”
然而,皇帝心中对翎贵妃存疑之念甚微,他略作沉吟,复又询问道:“朕记得,翎贵妃送来的丹药,太医院皆已详加检验,并无异状。为何今日,却又怀疑这些丹药有毒?”
御医们交换了一个微妙的眼神,随后俯身作揖答道:“这些丹药...确实无不妥之处,亦确有延年益寿之功效。但经臣等排查和检验,圣上近日饮食之中,唯有此丹药含有朱砂,所以...”
皇后趁机接过话头,语气中透着几分忧虑与坚决:“丹药无问题,不代表翎贵妃便是清白的。这丹药,其中所含朱砂之量虽为适量,却也近于极限。若是圣上不慎再摄入含朱砂之物,便会导致过量而中毒。臣妾此前搜宫之举,实非有意针对翎贵妃,而是情势所迫。且在翎贵妃宫中,确发现有剩余未用的一包朱砂。”
言罢,皇后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案上一碟精致的点心,眸光微凝,续道:“譬如这盘中点心,若是有人居心叵测,在其中加以朱砂,无需太多,哪怕只是些许,长期以往,日积月累,也足以令陛下龙体蒙受暗伤,呈现中毒之状。”说罢,她伸手,端起那碟点心。
岑思卿立于一侧,目光紧随皇后的一举一动。见皇后将那碟点心递给御医,他心跳不由得变得有些沉重而急促。
就在御医双手接过点心之时,皇帝忽而沉声发话,打断道:“这点心并非来自喜祥宫,而是思卿亲自为朕备下的。朕也已经查验过,没有问题。皇后不必多心了。”
御医们听言,立即将那碟点心又恭敬地放回了一旁的桌上。岑思卿见状,面上虽镇定自若,毫无波澜,内心却悄然松了一口气。
“你方才说,你在喜祥宫搜到了朱砂?”皇帝目光转向皇后,忽而追问道。
皇后点头,随后轻扬素手,示意侍立一侧的宫人将自喜祥宫中搜出的物什恭敬呈上。她缓缓言道:\"此朱砂,乃是从翎贵妃的近侍房中搜到的。除此之外,还有一物,也颇为可疑。”说着,皇后拿起了托盘上的一小包东西,遂命令一名御医上前细辨。
御医接过包裹,小心翼翼解开,细细审视后,方躬身禀报:\"禀圣上、皇后,经微臣细察,此物乃是细辛,是常用于治疗风寒表证的一味药材。\"
皇后闻言,眸光微敛,复又问道:\"此细辛与朱砂,若合而用之,是否有害?亦或能致人中毒?”
御医不敢胡言乱语,谨慎回答道:“细辛与朱砂,于医理上确可相伍,用以治疗伤寒所致的心神不宁、心悸之症。二者药性虽不相悖,然皆含微毒,故在配伍之时,需极尽小心,以免毒性相叠,反伤人体。”
“...细辛?”岑思卿忽然于旁轻声自语。
皇帝察觉岑思卿神情若有所思,遂温言询问:“太子可是知道这细辛有何不妥之处?”
岑思卿一愣,随即回过神来,有些犹豫地回答道:“儿臣只是想起来一件事。昔日儿臣偶感风寒,致旧疾复发,丁御医于药方中添入了细辛这味药材。彼时,他曾详述此药既能散寒止痛,亦潜藏麻醉之性,若过量则或感口干舌燥,心绪不宁,乃至心智稍乱之风险。”言及此处,岑思卿眼眸一亮,似是回想起了什么,说道:“丁御医为宽儿臣之心,还提及二哥亦曾服用过此药。”
听到岑思卿说细辛之毒竟能惑人心智,言语间又隐约牵扯至二皇子,皇后立即警觉,心中顿生疑云,急不可耐地追问:“你说,逸承的药中...曾有细辛?”说完,眉头顿时紧锁。
岑思卿看出了皇后的心思,他欲言又止,只待皇后自行揣测。
果不其然,皇后将翎贵妃宫中搜出的细辛,与二皇子久治不愈的心疾悄然联系,恍然间,一切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她心中暗惊,难怪二皇子的心疾难以根治,原来其中竟有这等蹊跷。皇后眸光渐冷,面上却不动声色,心中已暗自筹谋。
“圣上,”皇后转而以一抹哀愁之色望向皇帝,声音温婉而坚定:“此事,似乎不仅关乎龙体安危,亦关系到逸承。臣妾恳请圣上恩准,让臣妾亲自彻查此事。”
然而,面对皇后的恳切请求,皇帝心中却仍倾向于信任翎贵妃。他沉吟片刻,声音中带着几分疲惫与虚弱:“即便翎贵妃宫中确有此等药材,亦不能直接断定是她对朕或文康太子施加了毒手。此事错综复杂,未得确凿证据之前,万不可轻率定论。”
皇后闻言,依旧不死心,追问道:“若是从翎贵妃的宫中搜出此等毒物,还不足以证明一切的话,那依圣上之意,当如何继续追查此事,以明真相?”
皇帝缓缓抬眼,目光深邃地望向皇后,随后又是一声悠长的叹息,终是下达了旨意:“鉴于这两味药皆源自翎贵妃近侍之手,便从此人着手吧。”
皇后闻言,神色坚定,随即亦吩咐道:“速传令,将喜祥宫的侍卫即刻押解至刑部大牢,待本宫择日亲审。”
“且慢,”皇帝突然打断了皇后的安排,“此事既已交由刑部处理,皇后便无需再费心于审讯之务。喜祥宫既涉嫌其中,想必翎贵妃也分身乏术。后宫事务繁多,还需皇后亲自悉心打理才是。”言毕,他目光一转,落在岑思卿身上,继续道:“至于监审之事,朕意属太子全权负责,以彰公正。”
岑思卿闻言,即刻躬身行礼,领旨谢恩。皇后见状,亦不再多言,心中暗自思量,此番虽未能亲审,但已达成初衷,遂颔首以示应允。
* * *
初夏的黄昏,夕阳的余晖懒散地洒在喜祥宫的琉璃瓦上。金辉与暗影交织,勾勒出这座宫殿深沉而孤寂的轮廓。
翎贵妃端坐于大殿之外的一张精致的梨花木雕花椅上,椅背上繁复细腻的雕花,衬得她的身影既有几分孤傲,又透着几分哀寂。她依旧身着那袭华贵的贵妃服饰,衣袂飘飘,金线绣制的凤凰在夕阳下熠熠生辉,却也难掩她的疲惫。
今日,喜祥宫骤遭搜宫之难,对翎贵妃而言,实乃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然而此刻,她的目光依旧凌厉,直直地盯着宫门的方向,心中戒备不减,脸上傲气依然。
周遭之下人与侍卫,皆能感受到这份沉重的气氛,无不绷紧神经,大气不敢喘。他们虽表面看似平静如常,各司其职,实则惴惴不安,不敢有丝毫懈怠。整个喜祥宫,因而陷入一片死寂,唯有远处偶尔传来的玄鸦鸣啼,撕心裂肺一般,与这窒息般的宁静形成鲜明对比,却也更添几分紧张与不安。
恰在此时,袁福的身影忽然出现,令翎贵妃不由得心中一沉。然而她迅速调整心绪,下巴微扬,面不改色地注视着向自己走来的袁福。
“袁公公此时来,可是来传圣上旨意的?”翎贵妃终是按捺不住心中波澜,轻启朱唇,温婉中不失威严地询问道。
袁福闻言,忙躬身行礼,语气中满是恭敬:“贵妃请宽心,圣上特命老奴前来,亲口转达对贵妃的信任,望贵妃心安。”
此言一出,翎贵妃心中积压一日的委屈令她鼻尖微酸,眼眶不禁泛红,心中终是松了一口气。她强忍泪意,声音略带哽咽,却威严未减,继续问道:“既如此,袁公公此番造访,是所为何事?”
袁福面露踌躇,神色间难掩为难,终是轻声细语道:“圣上虽然相信贵妃,但眼下,从喜祥宫中确实搜出了些东西,需要您宫中的人协力勘验,以求真相大白。此举或有唐突,还望娘娘海涵。”
翎贵妃闻言,心头猛地一紧,心跳如鼓,起身急声追问:“圣上这是何意?”
“圣上的意思是,贵妃自然是清白的。但此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故望贵妃能暂屈尊配合,权当是走个过场,做个了结。”袁福躬身以答,言辞间满是恭敬与无奈。
闻言,翎贵妃心中五味杂陈。皇帝虽言信任,却终究还是要对喜祥宫进行彻查,无形中将她置于风口浪尖,令其实难接受。翎贵妃重重跌坐回椅子上,眼神迷茫,静默不语,眉宇间流露出深深的忧虑与不甘。
袁福察言观色,见翎贵妃沉默以对,神色黯然,心中亦是忐忑不安。他深知不宜久留,遂挺直身躯,转身对身后侍立的众人沉声下令。
“来人,将柳成如,及其所涉人等,全部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