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之际,绿叶于热浪中悠然轻摆,宛如细语,道尽夏日之悠长与不羁。
偶尔,夏风骤起,穿林打叶,带来一丝凉意,稍纵即逝,却撩拨人心。
随着时间的推移,萧楚曦虽未重拾往昔记忆,然其对岑思卿的态度,却悄然间发生了变化。
她不再像初时那般抵触岑思卿的到访,岑思卿的陪伴,也不再让她感到不适或拘束。偶尔,闲暇之余,他们或漫步于庭院之中,共赏夏花之绚烂;或静坐于书房一隅,共品茶香之淡雅。在这些平凡而又温馨的时光里,萧楚曦的笑容里也多了几分真挚与柔和,对岑思卿的关怀亦不再设防。
然而,心底对施炁的思念与愧疚,仍是萧楚曦难以全然接纳岑思卿的唯一障碍。
这一日,正值五月十七,乃是岑思卿生辰的正日子。
一早,岑思卿心中怀揣着一份小小的期待,他凝望向正在窗边侍弄花草的萧楚曦许久,终是轻步上前。他刚想开口,却被一声通传声打断。
袁福步入,携着皇帝的隆恩而来,他高声宣读着皇帝的口谕,既祝贺岑思卿生辰之喜,又将皇帝赏赐之物呈至岑思卿面前。然后又俯身,对岑思卿告知:“圣上还特别提及,明年此时,将是太子殿下及冠之礼,特命老奴提前筹备,务必使庆典盛大而庄重。”
岑思卿面对着皇帝的赏赐,面上虽保持着应有的谦恭与感激,心中却再无波澜,遂依礼数谢恩。
待袁福离去,萧楚曦目光温柔地转向岑思卿,轻声问道:“今日,竟是太子殿下的生辰吗?”她环顾四周,只见一切如常,宫中并无丝毫庆贺的迹象,心中不禁生出一丝疑惑:“为何宫内没有任何准备?”
岑思卿迟疑片刻,遂温和地解释道:“我素来不喜铺张和热闹,所以每年生辰都不曾庆祝。”
萧楚曦闻言,眸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又带着几分坚持道:“但生辰之日,总归是值得庆祝的。殿下若是早些告知楚曦,也能准备得更为周全些。”说到这里,她脸上泛起了一抹为难之色,“只是,眼下仓促之间,怕是难以筹备周全了。”
见萧楚曦有为自己庆生之意,岑思卿微笑问道:“楚曦,今日,你可否为我做一碗长寿面?”
萧楚曦颔首,立即爽快地应允道:“这个自然可以。我做的长寿面,可好吃了。”
岑思卿闻言,满足地一笑,说道:“有你这份心意,便够了。”
眼见时辰不早,岑思卿正欲前往清秋阁。萧楚曦察觉其意,轻声对即将离去的岑思卿轻声说了一句:“待殿下归。”
岑思卿闻言,步伐一顿,心中泛起层层涟漪,他猛地转身,目光深深锁住萧楚曦,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萧楚曦未觉此言有何特别之处,她有些懵懂地再次对岑思卿说道:“我说,待殿下归,楚曦给您做长寿面。”
岑思卿的心被这句话彻底搅动,他激动地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好,待我归来,吃你做的长寿面。”言罢,他犹感欣慰,转身离去,步伐中却多了几分对归来的期待。
* * *
阳光透过清秋阁高悬而宽阔的窗棂,洒下温柔的光影,为岑思卿处理政务的案头添了几分温馨。
自清晨萧楚曦那句“待殿下归”轻轻落入耳中,岑思卿的心中便绽放出前所未有的明媚。在繁重的政务之间,他偶尔抬头,目光不经意间掠过窗外的光景,嘴角便会不自觉地上扬。
这份愉悦,旁人只道是太子殿下因生辰而心情格外舒畅,却不知是因他的心早已飞向了远方。飞向了那个等待他归来的身影,和那一碗令他心心念念的长寿面。
然而,正当岑思卿正沉浸在美好憧憬中时,一位大臣却忽然出现在其书案前。岑思卿只得迅速收敛起嘴角的微笑,转而目光沉稳地看向禀报的大臣。
“太子殿下,”大臣神色忧虑地禀报道,“鉴于圣上龙体久未康健,中宫与满朝文武皆忧心忡忡,遂有意恭请洞玄法师入宫,为圣上祈福,祈愿龙体早日康复。”
“父皇龙体欠安,母后有此心意,自是应当。”岑思卿的声音低沉而有力,随即话锋一转,却也有所顾虑道:“但是,洞玄法师身边之人,曾牵涉荣和宫行刺之案,此事不可掉以轻心。”
大臣闻言,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他躬身继续说道:“殿下所言极是,礼部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特地将此事上报至清秋阁。中宫之意,乃是希望洞玄法师为皇上祈福延寿。然而,荣和宫行刺一案虽已查明真相,但却不得不让人心生担忧。”
“我深信洞玄法师已超脱尘俗,断不会涉足此等阴谋诡计之事。但人心难测,恐有人借机生事,妄图借法师之名兴风作浪,扰乱宫廷安宁。”岑思卿眉头轻锁,言辞间既有信任也有隐忧。然此事涉及皇帝的龙体安康,他继而声音铿锵有力,明确下达指示:“故此事虽可审慎推进,但需加强戒备,辅以严密的调查与周密的部署,确保昔日之事绝不再重演。”
闻得此言,众人皆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岑思卿轻启礼部所呈卷轴,细览之下,得知祈福盛典之吉日已择定为来月初九。他深知,作为储君,此等祈福之事,自己责无旁贷,必将亲临监督并主持盛典。而皇后身为中宫,亦定会参与其中。
于是,岑思卿又补充道:“三清观已修葺好,其清幽雅致,正适合法师静心祈福。此次便安排法师一行人入住三清观,并增派精锐守卫,昼夜守护,以保祈福大典圆满无虞。”
* * *
终于,天光渐收,岑思卿结束了一整日的忙碌。此刻,他早已是归心似箭。
踏入景祺宫的那一刻,眼前映入几盏温馨的红灯笼,将夜色点缀得柔和而喜庆。
素荷早已候在门口,面带喜色地迎上前来:“殿下,您回来了。太子妃为了您的生辰,特意做了些布置,还亲手准备了一桌佳肴,正等着您回来一同享用。”
岑思卿闻言,嘴角不禁上扬,步履轻快地朝承乾殿方向行去。然而,刚迈出几步,便又听素荷禀告道:“今日,皇后的裕华宫也为殿下送来了生辰礼。”
这话让岑思卿不由驻足,眉宇间微显讶异,随即问道:“这倒是稀奇,可知送来了何物?”
素荷恭敬地回答:“是一些极为珍贵的补品,以及一柄寓意吉祥的玉如意。现下已妥善安置于库房之中,只待殿下亲自过目。”
岑思卿觉得今日皇后的这个贺礼,来得实在突兀。自六岁起,皇后便从未送过其生辰礼。便是连岑思卿的太子册封之日,皇后也未曾有过任何表示。而今日,礼部的文书与这生辰礼一同来,很难令其相信只是纯粹的巧合而已。
“罢了,暂且收下便是。”岑思卿对素荷说道:“尤其是那些补品,务必严加看管,没有我的许可,任何人不得擅自取用。”说罢,他终于走上了承乾殿的台阶。
殿内,萧楚曦早已等候在桌旁,见岑思卿到来,她起身恭敬行礼。待岑思卿落座之后,她方才缓缓坐下,语气中带着一丝谦逊道:“今晨才得知是殿下生辰的,我虽力求周全,但所备之物还是略显仓促,还请殿下见谅。”
岑思卿看着眼前萧楚曦准备的佳肴,心中喜悦,遂笑言以对:“如此,已经准备的很丰盛了。况且,生辰年年有,你我来日方长,何须介怀?”
萧楚曦闻言,神色微动,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她虽已心境平和地接纳了当下的生活,但对于何时能重拾往昔记忆,心中仍存一丝迷茫与不确定。至于这相伴相守的日子,眼下虽觉温馨,却未曾深究其长远,亦未曾细想这悠长的一生又该如何度过。
岑思卿察觉了萧楚曦的心思,遂吃了一口长寿面,细细品尝后,笑言:
“果然还和从前一样,很好吃。”
* * *
此刻的裕华宫内,皇后得知自己今日送的贺礼,景祺宫已经悉数收下,并派人前来答谢,心中方觉满意。
然而眼下,皇后更加记挂的是皇帝龙体日渐衰弱,朝堂之中又因岑思卿推行的举荐之措,而令东宫势力逐渐庞大,早已将从前西陵氏的地位取而代之,令她中宫之势在朝堂上早已形同虚设。
思及此,皇后的目光落向了正由乳母陪伴玩耍的十皇子身上。
那幼子,尚不满四岁,稚嫩的脸庞上洋溢着无忧无虑的笑容,全然不知宫中的波谲云诡,和皇后暗自在心中为他已铺下的路。
* * *
回到景祺宫,生辰宴的温馨氛围依旧萦绕不散。萧楚曦与岑思卿对坐在烛光摇曳的殿内,继续着未尽的话语。
终于,夜色渐深,岑思卿轻声告别,留下一句温馨的叮咛与淡淡的不舍,转身向偏殿走去。
萧楚曦望着岑思卿离去的背影,不禁发出一声悠长而轻柔的叹息。巧儿见状,立刻体贴地上前,搀扶着萧楚曦步入寝室,并匆匆张罗起热水为其梳洗。
萧楚曦今日心情也颇为愉快,毫无倦意。她的思绪缓缓飘远,四处遨游,目光也随之在寝室内游离。
蓦然间,一个熟悉的物件跳入萧楚曦的视线,牵引着她的脚步来到了放置画卷的精致瓷筒旁。内里,除了字画卷轴,竟然有一把晶莹剔透、翠色欲滴的玉箫。
萧楚曦抽出这把玉箫,见玉箫上赫然镌刻着“施炁”二字,她心头一紧,一时有些慌张。
凝视着手中的玉箫,萧楚曦意识到这玉箫必是自己昔日藏于此处的,故而不禁暗自思忖——难道,自己从未与岑思卿有过两情相悦?这一切,难道都只是精心编织的谎言?
若不然,为何施炁的随身之物会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