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冷明要见的人是韩道仁。
这个小老头尽管只是个片警,但从他的言行举止来看,似乎很了解郑易平这个人。
纪冷明很清楚,郑易平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只要自己不把他打趴下,姓郑的会像条疯狗一样一直咬他。
从私人恩怨讲,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纪冷明绝不希望自己是任人宰割的那一方。
往大了说,郑易平把他的高利贷公司搬上互联网平台,从传统的‘民间借贷’模式往‘网络借贷’模式过渡,社会危害巨大。
无论哪一点,双方都没有握手言和的可能。
天刚蒙蒙亮,一夜没怎么休息的纪冷明拉着同样一夜没怎么休息的埃文去给折腾一夜刚睡着的温婉的屋舍打扫卫生。
为了让清扫工作尽快完成,纪冷明还把魏震、孙彪、赵乐虎他们叫上了。
一帮人洗洗涮涮,总算在温婉醒来前把她屋子收拾干净了。
于是,温婉刚出房门对着大太阳打哈欠伸懒腰时,纪冷明幽幽的给她来了句:“你房子可以住人了,不用蜗居在我这儿了。”
“还有,家政清洁费用记得结一下,我的可以不给,但魏震、孙彪、埃文、赵乐虎都替你干活了,好歹意思一下。”
温婉:“???”
她强行把还没打完的哈欠给憋了回去。
“我什么时候说要走了?”
纪冷明:“这个决定是我替你决定的!”
温婉:“为什么你可以替我做决定?”
纪冷明:“因为你不乖,幼稚,孩子气,不成熟,我不得不给你做决定!”
温婉:“......”
想她堂堂能言善辩女霸总,竟然在这一该死的瞬间无言以对了!
呆怔了好一会儿。
“纪冷明,我发现你在胡搅蛮缠,无理取闹,横行霸道,肆意妄为啊!”
“朕要使用一票否决权否决你的决定!”
纪冷明眼皮子都懒得撩一下。
“那我就不带你去见我昨儿夜里说的那个人了!”
温婉立马抓住重点:“你要带我去?”
昨晚纪冷明话只说了一半,就把她撵出去了,害得她抓心挠肺好奇的不得了。
她害怕早上起来黑眼圈太重,也想时刻展示自己温柔美丽、婉约大方的良好形象,最后强迫自己入眠。
然后一觉睡到大天亮。
然后纪冷明这个小坏蛋就让她搬出去!
纪冷明冲她微微一笑:“那你还要用你的一票否决权来否决我的决定吗?”
温婉:“.....”
事情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光,温婉算是提前预习了纪冷明的生活。
简单概括,那就是:无聊、枯燥、忙碌、劳动强度相当大,一天只睡四五个小时是家常便饭。
她没想到的是,这人居然背着她做了那么多的事。
他的红灯集团先后入股了‘跳啊跳’、‘快乐消消乐’、‘阴阳大师’等多款爆火的游戏,另外还吃了万答集团和微x信小程序的干股,投资了拼夕夕,还资助了一个名叫张二鸣的年轻人。
以未来人的视角去做这些,倒也无可厚非。
但红灯集团旗下的公益基金,向四十多个研究团体提供科研经费。
这些科研团队来自各大高校,遍及五湖四海,纪冷明和这些研究人员时有通信,不经意间,已搭建出一张庞大的信息网。
温婉突然想起纪冷明提到过的‘非美系生产线’,原来他还真的能通过这张关系网,凑出一条‘去美化’的生产线。
除此之外,这人还时常下基层,去厂里打螺丝、听汇报、做演讲,和群众打成一片,市政部门的干部们也会向他投来橄榄枝,但都被通通挡回去了。
他每天还要抽出一部分时间看书、看报表、看资料、参与视频会议.....总之想跟他谈谈风花雪月,要么靠天意,要么凭运气。
温婉也是大忙人。
尤其股东大会刚开过,正值温同仁手里的股权交接之际,她强势镇压了ds内部反对的声音,手头上有数不清的工作要处理。
不仅有ds的工作,还有锄禾集团,还有私募基金,还有硅厂,还要运营她的社交账号,温婉的繁忙程度,也不亚于纪冷明。
温婉忙归忙,脑子里始终保留着‘培养感情’执念。
于是乎,百忙之中,总要发个短信,来条视频,骚扰骚扰她对象。
可惜她对象总是回复寥寥。
这种情状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三天后的傍晚。
是时,不觉斜阳又晚。
绯红的光线从灰蒙蒙的地平线慢慢往回收缩,留下一段接一段暗青色的阴影。
阴影之中,华灯逐次亮起,恍如点亮一条温柔的银河。
温婉和埃文将车停在路边,银白的车身在路灯的映照下油亮无比。
纪冷明一路小跑过来,手里拎了些礼品,见到驾驶座上的埃文,立刻去拉副驾驶的门。
坐在后排的温婉脑袋探出车窗外。
命令道:“坐后面来!”
纪冷明站着没动。
温婉:“你不和我坐一块儿,我就不让埃文开车!”
纪冷明没办法,只得照办。
一上车,放好东西,纪冷明给了埃文一个地址。
“去这个地方。”
埃文:“好的老板!”
温婉不管这些,开始掏纪冷明的兜,把他手机掏出来,摆弄了几下,又还给了他。
“原来手机没坏啊,我以为手机坏了,所以才没法回我消息呢!”
她语气阴阳怪气,眼神饱含幽怨,明明她才是吆五喝六的那个,却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
纪冷明看她生龙活虎的样子,觉得好笑。
“我回你消息了!”
温婉冷冷一哼:“哦?我来看看你回了什么!”
她掏手机开始算账。
“三天时间,你回了我三个‘哦’,两个‘嗯’,以及六个‘已阅’!”
“你当在批公文呐!”
“我们是在谈情说爱好不好!”
既然对方要讲理,纪冷明也不愿意惯着她。
也跟温婉掰扯掰扯。
“你真要跟我算这个?”
温婉仰着下巴,清丽的脸蛋染着薄薄的红晕,像颗水润润的蜜桃。
“我有理,为什么不算!”
纪冷明喉结上下滑了滑。
“你真觉得自己有理?”
温婉双手环胸,成竹在胸:“当然!”
纪冷明也摸出手机:“行!我们来看看你到底给我发了什么!”
当着温婉和埃文的面,他把一条贼呼啦长的弱智短信读了出来。
“亲爱的,有没有发现,我们俩颠倒过来了,上辈子我在外忙事业不着家,你苦哈哈眼巴巴等着我回家......”
纪冷明读第一个字开始,温婉便按捺不住内心的羞耻感,急忙去捂对方的嘴。
“不准读了!听到没有!”
纪冷明不睬她,继续公开处刑。
男人辗转腾挪,躲开她的层层攻击,把这段幼稚+弱智+神经质+胸无大志的文字朗读出声。
“......现在我恨不得二十四小时盯着手机,生怕错过了你的短信。有没有一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喜悦?......”
温婉气急败坏,脸红红的,白牙都亮出来了。
“纪冷明,你给我闭嘴!”
纪冷明看她抓狂的暴躁样,简直开心死了。
声线又昂扬了几分。
“......哎,想我温婉居然还有这一天,从前的我倨高兀傲,那真真是一朵极寒之地、高不可攀的雪莲花,没想现在的我脸皮能这么厚......”
纪冷明被她追逐的气喘吁吁,眼底是藏不住的捉狭逗弄。
还一个劲儿的揶揄她。
“我不回复‘嗯’‘哦’‘已阅’,难道要回复你‘恭喜你,成功进化为皮厚的白莲花吗’?”
温婉缠斗不过纪冷明,缩在角落里,小手揪着座椅垫,一副僝僽可怜相。
“那是我们的闺房情趣,你怎好意思让他人知晓?”
“你让朕颜面何存呐!”
纪冷明挑眉,给她挖了个坑:“你的意思,在说埃文是外人?”
埃文立刻把外放的思绪回笼到方向盘上,一点也不敢发出动静。
温婉知道,若说‘埃文是外人’,那也太伤人心了,毕竟她的保镖跟了她那么久,没功劳也有苦劳。
“埃文确然不是外人,但也不能什么话都告诉他啊,不然以后我还怎么当领导......”
过去看书上说‘情动智损’、‘爱恋中的男女最会犯二’,英明神武的她死活不信。
如今亲历了一遍,发现,‘犯二’真的是件不可控的事。
可为什么纪冷明看起来还挺正常?
是他陷得还不够深吗?
一意识到这一点,温婉心底的不安陡然崛起。
她仿佛要证明什么,一头朝纪冷明的怀里栽过去,用尽力气的去拥抱这个人。
一直安静开车的埃文并没感觉出争论不休的两人话语里有什么恶意,他反倒觉得安心、温馨。
在以前,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互为仇敌的两个人,会有如今的欢腾热闹的场景。
纪冷明和温婉他都跟过。
和纪冷明相处,这个年纪不大的小伙子清冷的就像一台不知疲倦只知工作学习的机器。
克己复礼,谨言慎行,肩上背负着一堆责任,休憩时眉头都是皱着的,只有在与别人的日常相处里,才会流露些许真实的情绪。
在跟随温婉的时光里,他见识了大小姐凌厉冷酷的一面,杀人不眨眼,高高在上,藐视王法。
而现在的她则和过往完全不同,会使小脾气,偶尔傻里傻气,懂得撒娇求饶,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纯真的笑容,那般的鲜活可爱。
他们本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却都活成了老气横秋的模样。
如今,似有什么力量在催发着茁壮成长,令他这个三十多岁的人,都再次经历了青春。
悠悠岁月,有人陪着打打闹闹、说说笑笑,埃文突然觉得,就这样一辈子,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