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驶入团结新村。
坑坑洼洼的路面,低矮的房屋,昏黄的灯光,电视的杂音,喧沸的狗叫和鸡鸣。
不算宽敞的道路两侧是成亩成亩的农地,绿油油的玉米杆开始抽穗,水田里的稻子长势也算喜人,菜畦地里的韭菜被人割过一茬,紫红色的苋菜也有被人掐断的痕迹......这是c市尚未拆迁开发的原始乡村。
温婉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不免好奇多看了几眼。
上辈子的温婉这时候还在国外游学,回国时全国城镇化已经完成了大半,两世为人,她的日常生活向来锦衣玉食,往来皆是衣香鬓影,倒第一次见到这么原始的大农村。
韩道仁的住处在整个村落的中间位置,村落小道狭窄逼仄,车开不进去,纪冷明、温婉和埃文三人只好下车徒步行走。
屋宇错杂,没有路灯,只有月光毗邻,光线昏黑不少,想要分清每家每户的号牌,得花点时间。
温婉不禁道:“让韩道仁出来接你不行吗?非得挨家挨户的找,不是浪费时间么!”
纪冷明:“大晚上的,又没灯,路又不太好,韩道仁上年纪了,还是别让他出来了,磕着碰着了不好。”
温婉没再说什么。
这时,埃文指着一户门口停着辆破旧的摩托车的屋子道:“是不是那一户?”
纪冷明走过去,屋舍斑墙驳瓦,没开灯,报纸糊着的窗户透着微光,偏室有电视机声音传出来。
他看了眼门牌,确定是韩道仁提供的地址。
于是上前敲门。
韩道仁还没休息,正看着电视喝着酒,听到门外动静,披了件衣裳。
门一开,瞧见是纪冷明,眼睛立刻一亮。
“纪老弟,快进来快进来!”
纪冷明手里拎着礼品,小老头瞧见了,精神矍铄。
“你说你,来就来吧,还带东西!”
“晚饭吃了吗?没吃跟老哥坐下搓一顿,我这儿有酒!”
纪冷明可不是来吃晚饭的,他放下东西,赶忙表示:“晚饭吃过了,不用忙活我们。”
说完给韩道仁介绍身后的两人。
“这位是温婉小姐,这位是埃文,都是自己人。”
韩道仁对温婉有极深的印象。
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大美人,眼角流露出欣赏。
“这位就是乘坐直升机从天而降,一枪逼退郑易平的那个姑娘吧?”
温婉相当礼貌的喊了声‘韩叔’。
埃文也跟在后头喊了一声。
韩道仁旋即将目光落到埃文身上。
埃文穿着t恤和休闲裤,上半身的肌肉相当结实,看人的视线另有一股锐利,姿态动作瞧着闲适,实际上暗中戒备。
韩道仁尽管上了年纪,却也是受过训练的,一看埃文,便知道这人是个练家子。
有身手不凡的保镖,有不菲的身家和地位,有一颗良善的心,韩道仁突然觉得,扳倒郑易平,也并非痴人说梦。
客厅堆满杂物,也没什么位置,郑易平把三人带去了他的卧房。
灯一开,昏黄的黄线弥漫开来。
靠床位置的四角桌上置放着啤酒和吃了一半的凉菜,地上有未清扫的烟头烟灰,几件发油发黑的衣物堆在床头,不远处的电视机正播放着电视剧。
墙纸剥落,报纸糊墙,风从窗户缝钻进来,吹的天花板上的蜘蛛网摇摇欲晃。
纪冷明注意到,西南角的柜子上置放了四张黑白遗像。
是个挺艰苦的生活环境。
很难想象,这里竟然是一个公安局分局局长的住处。
韩道仁不晓得从哪里摸出几张灰扑扑的椅子和凳子来,不好意思的咧嘴笑着。
“家里乱,也没收拾,别介意哈,你们随便坐。”
纪冷明看那张椅子还算干净,便让给了温婉,温婉也没客气,靠着纪冷明坐下。
纪冷明一来就拿刀子捅人心窝。
他指着柜子上的遗像问:“那四位是.....?”
韩道仁一愣,旋即笑开了。
“还第一次见如此直白的小伙子,不问我身体怎么样,近来可安好,专门问死人,也不晓得含蓄点!”
倒没怪纪冷明的意思。
韩道仁坐在床边,将烟盒掏出来。
他想抽,顾虑到有女娃在,又忍住了。
“那四位是韩叔的双亲、妻子和孩子,他一家子都在柜子上了!”
温婉声音平淡的响起,捅人心窝的本事有过之而无不及。
韩道仁听得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温婉一遇到正事,那绝对雷厉风行。
她继续说:“韩道仁,多次参与并破获各类刑事案件,多次不顾自身安危救援群众,曾被公安系统授予‘二级英雄’的称号,荣立过一等功、二等功、三等功。”
“很难想象,这么优秀的警察,竟然没有升迁,反而被调到cc区那种荒凉偏僻的小地方,委任个啥也不是的分局局长!”
温婉见韩道仁惊讶的看着她,稍稍作了解释。
“抱歉,因为纪冷明要和你有所接触,我不得不提前调查一下你。”
韩道仁决定抽烟,管他这个女娃子会不会反对!
他嘴里叼着烟,浑身上下去摸打火机。
一边问:“调查的这么详细,那应该知道我父母老婆孩子怎么死的吧?”
温婉露出个纠结的表情。
“这部分资料有限,也没多少时间深挖。”
“但从表面上看,您的父母是被您气死的!”
韩道仁自认是个脾气不错的中年人,哪怕五十多岁快六十岁了,平日里待人都是客客气气的,哪怕家破人亡,心态上也一直没有颓废。
但今晚遇到温婉,恨不得把这个丫头片子一脚踹走。
他几乎咬着牙问:“那我老婆孩子呢?”
温婉恢复正色,眸光里掺了一抹复杂。
她吐了几个字:“遭奸人所害!”
听到这五个字,韩道仁口中的烟圈,似长叹一般,呼了出来。
纪冷明知道温婉有一套厉害的情报系统,但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去调查了韩局长。
此时此刻,他也没法怪她。
看着坐在不远处兀自抽烟的男人,两鬓斑白,一身沧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韩道仁隔了许久才说:“你们惹上郑易平,是幸,也是不幸。”
“你们要是能弄死他,干掉他背后的那股势力,那就是国家之幸!”
“要是跟我一样失败了,保不齐跟我一样的下场。这是你们的不幸!”
“纪老弟,不是老哥我危言耸听,和郑易平斗,真得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我儿子,我儿子的七个同学,大好青年,前途光明,惨遭重型货车碾压,血肉模糊,死的尸骨无存啊!”
说到此处,原先还笑呵呵的中年人,眼尾已飘出了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