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这道狭长的缝隙一直往里走，迷雾越来越浓，光线也越来越暗了。两侧的岩壁上满是湿漉漉的水汽，摸上去滑腻冰凉。
    自从进入岩缝开始，周围一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无数只虫子在不停爬动，听得人身上很不舒服，总有一种被虫子爬满全身的感觉。
    宁云浅始终是闲不住，伸手在旁边的岩壁上摸了一把。那种微妙的凹凸感，以及似乎还附着着一层粘液的触感让他不禁嫌弃地“咦”了一声，紧接着缩手在衣服上狂蹭。
    “别乱碰。”黑暗中，宋渊一翻手，一团掌心焰在手心亮起。
    随着这团光的出现，周围的黑色如同潮水般褪去，露出下面的暗红色岩石。
    迟重林和柳思远见状不对，随即也亮起了掌心焰。
    随着火光照亮这片岩缝，众人这才发现了事情的异常。
    ……在他们两侧的岩壁上，密密麻麻覆盖着无数条手指粗细的黑蛇。
    这些蛇常年生活在黑暗中，眼睛对光格外敏感，长此以往便有了避光性。
    而宁云浅刚才上手摸到的粘液和凹凸，其实是因为摸在了一团扎堆的黑蛇身上。一直以来窸窸窣窣的动响，也是蛇身之间鳞片摩擦发出的。
    宁云浅整个人简直要疯了，崩溃道：“我的手是不是要烂了？我的手是不是要烂了？！”
    迟重林抓住一条正在逃跑的小蛇，捏起它的头象征性的拿过来看了一下。“没毒，放心吧。”
    迟重林的语气很笃定，这才勉强捞起了即将碎成一地的宁云浅。
    “我这辈子再也不乱碰东西了——”他掩面道。
    柳思远扭头看他：“你早该发这种毒誓了。”
    宁云浅：“……”
    裂缝并不长，约莫又走了半炷香的时间后，众人的面前便豁然开朗。
    “……这里就是、赌市？”薛旻看着眼前仿佛存在于另一个世界的景象，不自觉道。
    穿过岩缝，内部别有一番天地。
    这里似乎是位于群山内部的巨大溶洞，放眼可见，尽是形状各异的怪石，这些石头自然组成了溶洞内部宫殿般的结构。
    他们的头顶是高约数十丈的石顶，散发着柔和的莹光，似乎是由一整面巨大的夜明珠制成。
    赌市内人声鼎沸，到处都是叫卖和讨价还价的声响，倒是比他们想象中的神秘凶险差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怎么跟村口赶集似的。”柳思远忍不住吐槽道。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幻灭。
    简直是幻灭！
    宁云浅显得尤为失望。
    他想象中的赌市，应该是白玉铺地，黄金贴砖，到处都是那种奢靡华贵、雕梁画栋的房屋。
    里面的人器宇轩昂，挥金如土，不是修真界名流就是人间数一数二的大富商。偶尔擦身而过的，可能是背负有上百条人命的神秘魔修，或者某位隐世不出的修真大能。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人人沿街摆着地摊，把自己要售卖的东西摆在一块破布上，毫无形象地在地上蹲着，跟来往的客户一分不让的砍价。
    迟重林看了一眼蔫巴下去的宁云浅，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赌市从来都是这样，无论外界的传言有多么将它神话，都不如亲眼所见来的真实。
    “走吧，来都来了，不到处逛逛多可惜。”迟重林笑道。
    陈泫似乎对这里的东西还挺感兴趣，一路上虽然没有明显的停顿动作，但目光在两侧地摊上留连的时间明显要比放空看路的时间长的多。
    “欸！留步留步，这几位小兄弟，看看我家祖传的万年炎龙内丹！”一个和尚打扮的人连声拦住宋渊几人，从怀里神神秘秘掏出来一个掌心大小、通体赤红的透明圆珠。
    “你们看呐！能感受到么，这里面汹涌澎湃的灵力——”和尚捧着红珠在众人面前晃了一圈。
    “这样的宝贝，即使是摆在家里，也能让家中的灵气充沛！阖家生财，生下的小孩脑瓜机灵，未来考个状元轻轻松松啊！”
    看来，这和尚是把他们当没有灵力，可以随便乱宰的冤大头了。
    “不用了。”宋渊向他摆手拒绝，“我们不需要。”说罢，便要绕过和尚继续向前。
    “欸，别走啊！我还没说多少钱呢！”和尚急忙追上去，“不要九千两，不要九百两，也不要九十两！看你们与我有缘，只需十五两就可以将万年炎龙内丹请回家，还附赠一次免费的看风水服务！”
    宋渊无奈了，再次抬手摆了摆：“真的不用……”
    说时迟那时快！那和尚眼珠一转，迅速将捧着红珠的手凑到宋渊手边——
    咔嚓！
    红珠摔在地上，成了一地碎片。
    宋渊没反应过来，一时愣住了。
    那和尚见状，一拍大腿，跌宕起伏地嚎道：“哎呀——！我的万年炎龙内丹——可惜、可惜啊！老祖宗，我对不住你啊……”
    “我、”宋渊刚想辩解，转眼便又被和尚的嗓子盖住了。
    “我不管！这内丹是被你打碎的，今天你要是不原价赔偿给我，你就哪儿也别想去了！”和尚摆出一副胡搅蛮缠的架势，扭头又向四周吆喝起来，“有人砸了和尚的东西不给钱啊——天理昭昭、天理昭昭……”
    “……”宁云浅一听这说辞，眨了眨眼睛，转头对柳思远等人道，“不是说，赌市这块儿地没天理吗？”
    柳思远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微笑。
    “是啊，云浅。你说的对。”
    片刻后，泪流满面的和尚被反手五花大绑在街头，嘴里堵着一块破布，胸口还挂了块牌子，上面几个大字硕然写着：“本人碰瓷讹人，佛法难容、天诛地灭。”
    “很好。”柳思远整理了一下和尚胸前的牌子，转头满意地拍了拍身旁负责绑人的同伙，“阿旻，你现在绑人的技术越来越纯熟了。”
    薛旻拍了拍手上的灰，抬头坦白道：“师兄，我并不是很想要这样的称赞。”
    宋渊难得被人摆了一道，还是以如此羞辱人的方式，如今正低头看着那一堆残渣暗自神伤。宁云浅在一旁拍背安慰他，一副老江湖的过来人模样。
    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迟重林觉得有趣，边笑边看向身旁的陈泫。
    陈泫的视线看向另一方，眼神比平常放松的状态不同，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动静。
    “怎么了？师尊。”迟重林问道。
    “有人。”陈泫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处道，“我们见过。”
    听完他的话，迟重林的注意力却没第一时间放在正经地方上，而是在心里默默复述了一遍“我们”。
    陈泫本就话少，更是鲜少用这样具有涵盖性的词汇。
    将自己与旁人划为一列，这件事放在陈泫身上，就已经足够让人感到吃惊了。
    见迟重林没有及时回应自己，陈泫的目光这才放回到他身上，带着些许疑问。
    迟重林这才回神，忙接话道：“谁？”
    “……本该死去的人。”一提起这个人，陈泫的声音就有些低哑。
    这个说法让迟重林愣了一下，随即便反应过来：应该是在说上次他们在白菩萨庙里遇到的黑衣人。
    那个家伙怎么在这儿？难不成，是跟着他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