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湖上，往往越是奇怪的人，规矩越多。
而越是规矩多的人，往往也越有本事。
黑铁匠铸兵的本事宋临暂时还不知道，但从他的身上，观鸟命格敏锐的感觉到了一股极为强悍的气息。
彷如一座压抑的火山，隐藏在黑铁匠雄健的身姿里。
黑铁匠，便是这个怪人的诨号。
一如余雄在黑街的门路——卖鱼佬。
在这里，从来没人会提他们的本名，除了最近亲的人，或者——仇人。
但他们并没有仇人。
因为在黑街这么多年，他们的仇人早已变成死人。
‘他的实力，至少在雷音境之上。’
宋临心中感慨江湖中人不可小觑，一边对提升实力愈发渴望。
嘎~
推开第二重院门，一股热浪顿时袭来。
热气蒸腾的火炉，烧红的铁块，黑漆漆的火钳子，光滑透亮的大铁锤……
宋临随黑铁匠走入铸造房，余雄却主动停在了门口。
这自然又是此地的规矩。
哐当一声。
房门重重关上。
“说吧，要做什么？”
黑铁匠抱着胸，目光落在宋临身后的包裹。
宋临打开包裹，露出里头的水母精英矿石：“这些材料，可否打造一柄九寸长的解鱼刀。”
“样式可有要求？”
黑铁匠翻了翻那些矿石，目光顿时一亮。
“有。”
宋临道：“样式要普通，与寻常解鱼刀最好没有一丝区别。”
“哦？”
黑铁匠闻言，顿时咧嘴笑了。
来他这里打造兵器的人，若不提点奇奇怪怪的要求，反而才是最奇怪的。
他道：“用千年沉水的水母精英，打造平平无奇的解鱼刀，材料光泽的问题要先解决。需得加入黑金铁、沉阴铜等金铁，以硫磺融酸，洗练三十七遍方可成型。”
“铸成之后刀身坚韧，锋芒自敛，外表无奇。品质与东海铸剑炉的‘丙上’之剑，也在仿佛之间。应该可满足你的要求。”
“黑匠师的技艺，果然高超。”
宋临张口就夸。
“但——”黑铁匠话锋一转，又道：“你这些材料，想铸成一柄百炼宝刀可不够，远远不够。”
宋临问道：“差多少？”
黑铁匠道：“至少还要十倍、二十倍，越多越好。水母精英极难熔炼，千年沉铁我也是第一次遇到，无法准确把控。”
“没问题。剩余的材料，我过两日便送来。这些……就当做订金如何？”宋临十分干脆地答应。
“好！你果然懂规矩。”
黑铁匠脸上顿时露出笑容。
他帮人铸兵的规矩，从不收金银，只要铸造的材料。
十分之一。
不多，但也不少。越是珍贵的材料，换算成的价值越是可观。
但你若是拿一堆毫无价值的废铁过来，黑铁匠自会把你的头颅狠狠敲进火炉，砸成肉饼下酒，让你体会体会什么叫做江湖险恶！
“你可以走了。”
黑铁匠将包袱随手丢在一旁，握起铁锤继续锻造，口中道：“这里的规矩你可以放心。除非我死，否则不会有人知道你造了什么兵器。”
一个死人，自然不会开口。
“那就劳驾黑匠师了。”
宋临一拱手，推门而出。
黑夜深邃。
宋临与余雄顺利走出黑街。
“下一次就你自己来了。”
余雄停下脚步，叮嘱道：“听说黄芦岸最近出了一件大事，导致岷江府暗处的黑道江湖人心浮动。若无必要，最好还是不要乱跑。”
“嗯，今日之事，多谢余大哥了。”
宋临真诚致谢。
而后两人在街头分别。
当余雄的身形远去，宋临却又转身回了黑街，来到两人刚才第一站的‘鱼档’，找上了那位神秘的卖鱼佬。
“大娘，是我。”
宋临敲开店门，迎面是一名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妇人。她围着围裙，上面血迹斑斑满是鱼鳞，一股很浓的鱼腥味飘来。
卖鱼佬是一个妇人，这很正常。
此人当然也不是普通的鱼贩，岷江府许多珍贵的鱼种，齿鳙、白剑鲤、翻背鲈等不方便出手的资源，在她这里都有销路。
听余雄说，曾有江湖人士在鱼档闹事，结果第二天鱼档外就挂出了一排头颅，还有一份份切得很薄的‘生人片’，也是个一等一的狠人。
“小伙子，还有事吗？”
卖鱼佬瞥了他一眼，笑得很是温和。
宋临道：“我想请大娘打造一艘飞舟。”
“十倍价钱，一天交货。”
卖鱼佬竟是狮子大开口。
“值。”
宋临却露出笑容。
一天。
他最需要的正是时间。
要去齿鳙鱼巢下挖矿，少不了要往来清源湖。每次都用陈平的乌篷船，不仅慢，还容易暴露身份。
所以。
在黑街做生意虽贵，但绝对物有所值。
他们这一群人最讲的就是‘规矩’，哪怕宋临是余雄所介绍，今夜买船的事余雄也绝不会知道。
而十倍价钱，说的就是十尾齿鳙鱼。
这对寻常渔民家而言是几年的收益，对现在的宋临来说，只需挖矿时顺手为之。
回到小屋。
宋临割下五斤齿鳙鱼王肉，用太岁土炖煮，吃下之后，开始修行饕食百气图。
感受着身体力量稳步上升，他的思绪逐渐稳定。
经历心蚕之劫，身体的天赋再度提升。
在红螭、武夫两个命格的增幅下，劲力、气血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增长。
“以现在的速度，加上齿鳙鱼王肉，踏入虎豹劲极限的千斤臂力只需几日。若能更进一步达到朱雀血阶段，配合鸭杀一刀，对上麒麟力的好手也有一分把握。”
即不能胜，亦可全身而退。
不过清源湖毕竟是水上。一艘轻巧灵便速度比艨艟更快的飞舟，才是脱身的关键。
亥时。
一艘乌篷船离开水岸，朝清源湖深处驶去。
今天是宋临最后一次借用老渔夫的船，希望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
当然。
身负三道炽白命格奇缘，他也知道不出意外很难。
不过么……既是奇缘，结果应当也不会很恶。
一個时辰后。
乌篷船靠在悬崖边上。
宋临停船下水，潜入百米深的江底。
很快就捕捉了十条齿鳙，作为明日交货之用。
而后便开始辛勤挖矿。
一镐子、两镐子……
期间亦有齿鳙鱼王游过，与宋临纠缠一番，又渐渐退去。
忙碌了两个时辰。
宋临共收获两百多斤水母精英矿石，足有上次四五倍。再来几趟便可满足黑铁匠的需求，届时他的修为也差不多能达到朱雀血阶段。
寅时。
乌篷船悄无声息朝清源湖内岸划去。
此时已是凌晨时分。
远远望去，白蘋渡口的江面却仍是灯火通明，一艘艘大型船舶停靠在水上，人影幢幢。
“这么热闹？”
宋临记得来时明明还没有这幅景象。
莫非巨鲸帮的人在渡口下发现了什么？
是了。
那巡江队长乔老大偷偷交易太岁土，必然做的十分隐秘。这一件事爆发，反而让巨鲸帮的人发现了江底淤泥下的猫腻。
一天时间，足够他们查出线索了。
“扑通~~”
宋临将船停下，一头扎入水中。
片刻后。
他仿若一只水鬼，悄然爬上一艘大船的船舷。
一阵交谈声传来。
“……这几日大家小心一些，严防死守，切不可让任何人靠近。三日后，二公子将从鳌江城分坛赶来，主持大局。”
“二公子？六房双雄，青面蛟龙——徐海鹏！此事竟惊动了他……”宋临悄然探出脑袋，顿时吃了一惊。
只见甲板上一众身着巨鲸帮服饰的汉子，手持标志性的巨鲸刀，个个身姿雄壮，看气息竟有不少朱雀血阶段的好手。
为首一人黑须白面，状似中年，背负双剑。他的气息最为强悍，恐怕还在麒麟力之上。
巡江队的几名统领、队长立在一旁，面色难看，仿若小喽啰始终低着头。
这还仅是一条船。
一眼望去，同样的船在白蘋渡口至少分布了三十余艘。
岷江一坛的实力便如此。
坐拥沧水十二窟，三百六十分坛，纵横岷江、清河、黑水三江的巨鲸帮，势力有多强大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