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尔看到苏枕脸上毫不掩饰的惊讶,随即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显得他整个人更加奸险、狡诈,把苏枕看得一阵发毛。
“我听说你有一个也生在二区的朋友,是吧?”鲁尔好似不经意地忽然提起了这件事。
苏枕微不可察地一顿,面色不变,用不怎么在意的语气简短回答说:“大概是这样,大人。一切变得太快,我想我都快把她忘记了。”
“正常现象嘛,人总是会变的,特别是在遇到某个契机的时候。”鲁尔笑着接道,任谁都能听出他话里有话,“不过会主动认识他们的一区人也挺少见了,既然你认识其中一个,大概也清楚他们普遍的下场吧。”
“是的,我知道。”苏枕说。
就因为清楚这一点,他才对卡兰萨的经历感到非常奇怪。
在布洛卡星,基因就是阶级,一个人的命运从刚出生就被决定了,改变这些恐怕真的比登天还难。
“你知道?那太好了。”
这时,鲁尔感慨了起来:“这才能对比出卡兰萨的幸运啊,卡兰萨当初也是要回二区的。他在生存权之争里的表现平平,基因又摆在那里,回二区绝对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谁又能想到,他能靠一己之力改变自己的结局呢?”
表现平平?
不是苏枕敏感,但他总觉得鲁尔不仅是在聊卡兰萨,还在试探他。
在生存权之争里面表现平平,那就是杀了人,但人杀得不够多。能活到最后的人不一定是实力最强的,但一定是运气不差的,奥琳就是最好的例子。
但是,卡兰萨表现不怎么样?就算那时候卡兰萨还年轻,也肯定不容小觑,毕竟这种阴险又可恶的家伙都是从小就有点天赋在身上的。
所以能够想象,卡兰萨当时要么是没找着人坑,要么是控制了这个结果。
那么——鲁尔现在是在暗示说——他和卡兰萨的生存权之争有某些相似之处?
表现平庸,却有不同寻常的地方。
苏枕不清楚卡兰萨把他的记录改成了什么样子,但既然鲁尔目前仍处于怀疑与试探的阶段,那么装作听不懂的这个方法还是有用的。
脑中飞快过了一遍这些信息,苏枕做出决定,同时很给面子地接上了鲁尔的话茬,还不忘带了点应有的迟疑:“那劳大人究竟是因为……”
鲁尔没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什么破绽,于是叹道:“因为他狠啊。我从没见过像卡兰萨这么狠的人,为了证明自己,他竟然可以手刃所有血亲——就我来看,我那个心狠手辣的哥哥都远远不如他。”
不管是上司阴暗的过去还是对总统的闲谈,都不是我能听的话吧……苏枕开始双眼放空,认真地疑虑自己到底活不活得到明天。
虽然明面上,卡兰萨留下的两个后手都已经被鲁尔排除在外,但很难说卡兰萨有没有在暗地里多放几双“眼睛”监视着这一切。
不过不管有没有,他说话都得小心,毕竟鲁尔也不是什么善茬。
在苏枕思索的时候,鲁尔品了一口酒,接着说道:“卡兰萨的杀伐果决得到了我哥哥的赏识,呵,他一直都觉得手下都是些饭桶,但是饭桶有什么不好?起码饭桶足够让人放心啊。”
遭……
苏枕直觉不妙。
“我那个可笑又可怜的哥哥,一边觉得无人可用,不断关注着卡兰萨,一边又觉得无人可信,因此不把人才放到合适的位置。”鲁尔的眼神变得怜悯,说话的口吻却带着深深的嘲意,“真是矛盾啊,越没用的东西就越是这样。”
苏枕有点想擦冷汗。
虽然他总算知道了为什么卡兰萨那么聪明,却只能干与鲁尔周旋这种事情的原因,还听了几句有关总统的八卦……
但他还没见过总统斯蒂芬·贝加呢!明明连一面都还没见过,却已经在这里听到了这种危险发言,关键是发言的是人家弟弟,而他只是一个没用的小职员,最后谁遭殃简直一目了然啊!
我发誓,我真的什么都没听到……苏枕默默地在心中演练,好让自己遇见类似情况时能临危不乱。
“唉,说了这么多也有点累了。”鲁尔忽然止住了话头,端起自己还有半杯酒的酒杯,说道:“来。我看你好像都没喝过酒,喝这种酒的机会可不少,你可要好好珍惜啊。”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贝加大人。”苏枕奉承了一句,目光缓缓移到面前的酒杯上。
鲁尔没有留侍者给他们现场开酒,再现场倒酒,所以桌上的两个酒杯在苏枕进来的时候就是满的。既然鲁尔拿了一杯,那么剩下的那杯就只能是他的。
这非常危险……
谁知道鲁尔究竟有没有做了什么?这次邀请本就目的不纯。
为什么鲁尔不留侍者,甚至没有把自己的秘书留在里面?一个很明显的原因就是——鲁尔不信任他们,并且他觉得这场交谈的内容不适宜被泄露出去。
这个房间属于鲁尔,其保密程度自然不用说。如果他想,他完全可以在后面通过某些事情来判断苏枕的立场。
又或者……直接在这里以绝后患?
伴君如伴虎,苏枕如今算是彻底体会到了。危险不一定来源于自己的顶头上司,外部危险也令人如履薄冰。
要拒绝吗?
苏枕抬起头去看鲁尔,鲁尔也在打量他,带着一点刻意问道:“怎么了?这酒不和你的口味?”
根本就没办法拒绝。
苏枕深刻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只是卡兰萨与鲁尔之间的一颗棋子,是权力游戏里的其中一个牺牲品,身份和地位低的人只是他们向上攀的垫脚石。
拒绝一杯酒有什么大不了的?就算他之前给自己捏造了一个敬仰鲁尔的人设,现在也可以找借口说身体不舒服。
可现实绝对不会因为一次拒绝而开始好转。他一旦拒绝,就能被鲁尔看出来他的警惕,这种警惕是从哪里来的?当然是卡兰萨施加的。
一环接着一环,没用的东西就会被直接舍弃,蝴蝶效应很快就会应验到他和另外几个同伴们身上。
苏枕轻轻松松地拿起酒杯,对鲁尔抱歉地笑了笑:“哪里?大人,我只是有点激动,因为这太荣幸了。”
有谁会甘心一直任人拿捏?
卡兰萨是这样,他也是这样。
苏枕笑着对鲁尔举了举酒杯,随后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