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亿円，你全捐出去了！嗯？”北川秀树掐了掐自己的脸皮，“是不是有点过于幼稚了一点？”
    他拿起手上如同废纸一样的存折，看了眼上面的数字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哪怕被骗也得给自己留一点钱才对吧，不然你以为自己是能够喝西北风生活？”
    仔细一合计，梳理了原身最近几个月状况，他被这样离谱的凄凉遭遇逗笑了，某种意义上来说未免也太惨了，就那么短的时间先是父母在大地震中不幸罹难，给孩子留下的生活钱也被一群骗子乘虚而入夺走。
    按照他的观察，原身的性格是搞诈骗、销售或者地下教会之类的人最喜欢的肥羊。
    这种朴实无华的幼稚百年难得一遇。
    对于常年活跃于教会领域的大神官，见识过各种奇葩信徒北川秀树在研究地下教会受害人心理这方面的经验相当丰富。
    丰富得可以编写个《关于地下教会受害者上当受骗一百种心理学研究》，单就在学术研究方面神殿授予他一个大神官的称号毫不为过。
    北川秀树低头侧目：“你死之前特意叮嘱发现你的人通知警察，将你的物品交到诺斯特拉达穆斯教会那里，不会想的是期望警察发现那里是个骗子窝点吧。”
    他忽然想通了什么，大概理解了原身死之前那种绝望的心情，那是一种抱着我死了你也别想好过的孤注一掷。
    非洲大草原的野牛被狮子扑倒喉管的时候会竭尽全力的挣扎，但不是为了逃跑，这个时候跑已经跑不掉了，它们挣扎是为了在死之前用尖角划破狮子柔软的肚皮，这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态，每年都有被野牛开膛破肚的倒霉蛋。
    只是，这种野兽一样的反抗未免过于懦弱了一点。
    对方大概率没有任何事，也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只会拿着他的钱去星级酒店或者娱乐会所点上几个漂亮的女招待，坐在舒服的沙发上，等着女招待给他们服务，在温香软玉的气息和调笑中将一张张万元大钞塞到她们的沟壑里面。
    “唉！事已至此我说什么大概率你也听不到，想想呢，该怎么收拾你留下的烂摊子？”北川秀树挠头。
    这帮人笃定北川秀树这种还在读高中的小年轻哪怕被骗光身家也拿他们也没办法，至于报警那更是无济于事，曰本警察的业务范围里面并不包含帮助被诈骗的无知少年讨钱这一项目。
    只能让当事人自认倒霉，曰本每年的诈骗事件多如牛毛，人们早已经习惯了，谁家里没接过一个“是我！是我！”之类的电话。
    至于白道之外的黑恶势力，这帮因为《曰美共同合作和安全条约》协助政府镇压反对者兴起的白道打手，在1964年东京奥运会时，曰本政府为了对全世界游客展示自己的文明制定了“顶上作战”，对全国范围内所有的极道势力进行了全面打压。
    这场类似于扫黑除恶的行动效果是极为显著的，许多盛极一时的极道组织被打落尘埃。
    莫名其妙被一顿打压的黑恶势力进一步收缩，之后《暴力团对策法》更是将极道帮派的活动范围限制得死死的，时至今日这些丧家犬对于地下教会的威慑力可能还不如所在町派出所的片警。
    对于诺斯特拉达穆斯教会，北川秀树可以说一无所知，唯一看到的内容还是不久前在警视厅看到的公安四课交过来的资料，不过给出的资料也不详细，只给出了个大概，更加详细的情报他们自己留存着也不会交给北川秀树看。
    原身遗留的也不多，只有几本小册子。
    北川秀树拿过一本白色的册子逐页翻开，每一页都是用法语、希伯来文和希腊文书写的，上面每一页都用彩笔绘制着一幅粗糙难看的插图，巨大的黑鱼跃出水面，乘着白色巨鹰的神人，燃烧的城邦，奔跑的抽象的人。
    “标准的印刷体还有劣质油墨，这些图看着挺唬人。”作为专业人士北川秀树给出了评价。
    “不过还是摆脱不了骨子里的铜臭味。”
    从任何方面看这个册子都太廉价粗糙了，纸张还是用的漫画印刷同类型的再生纸，也就比厕纸好一点，在他的职业生涯里面这算是最差的一档。
    不过搞地下教会的人归根究底是为了挣钱，作为合格的管理者节约成本是必修课，能节约一点是一点。
    像印刷的宣传册设计要多简单就多简单，纸张油墨这些要多便宜就多便宜，反正内容整得晦涩难懂让信徒晕头转向就行。
    至于真实性，信徒会自己催眠自己强迫自己相信，尤其是有着沉没成本的信徒，更会不顾一切地将地下教会的宣传奉为圭臬，逐渐步入绝路。
    这是千百年来，搞地下教会不约而同信奉的行业规则，在无数代骗子傻子迭代打法推陈创新之后，这套行为逻辑已经被开发到了极致，一整套流程走下来由不得你不被忽悠瘸。
    他手上这个册子，上面的图案就是被解释成末日即将来之前的预兆，神明将要惩罚迷途的羔羊，降下各种神罚毁灭人类，只有信奉掌握真理的诺斯特拉达穆斯教会才能得到救赎，在诺斯特拉达穆斯在世弟子也就是那位声称得到启示的教主带领下平安度过神罚，至于不信奉的异端都会统统毁灭。
    妈的，人类怎么你们了？！
    动不动就要毁灭人类。
    这个册子上的内容和奥姆真理会的宣传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只是奥姆真理会的内容经过改造更加本土化。
    诺斯特拉达穆斯教会的宣传册为了唬人很多都是用法语、希伯来文和希腊语单词描述，曰文的内容很少，加上极其抽象的插画，这种水土不服的玩意儿，难怪传教那么久才三百人。
    “不专业啊。”北川秀树冷笑一声。
    就是这么个不专业的东西最终让原身丢掉了性命。
    他向玻璃窗外看去，远处东京塔一闪一闪的信号在黑色的夜空中分外刺眼，地面上硕大的探照灯打亮了东京塔主体建筑的下半部分，红白相间涂漆的钢架在黑夜的背景中艳丽地如同油画。
    他的视线眺望得很远，盯着远处看了很久，似乎想要透过层层叠叠的天际线看到远方杯户町的那处三层公寓。
    看了很久之后他终于收回视线，北川秀树小心翼翼将存折放在桌子上，将乱糟糟的整个房间收拾一圈，分门别类地回归原位。
    这个过程他做的一丝不苟，甚至还能哼哼歌。
    整个人的气息越发沉静显得很轻松。
    以北川秀树的性格，当然不是放弃去和诺斯特拉达穆斯教会讨债，而是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
    做好决定之后，就等着敌人引颈就戮。
    他的字典里面没有什么以和为贵，以德报怨之类的美好词语。
    这些文雅的词汇适合和正人君子交谈的时候使用，但这么多年他没有遇到他认为的正人君子，只有一群上赶着找死投胎的倒霉蛋，对于撞到他手上的倒霉蛋，他向来不吝啬于给他们讲讲道理，只有给他们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他们才知道有些事情千万不能做，有些红线千万不能跨越。
    “四舍五入，那可是我的钱！你们不要花的太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