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公主没有多说,只道:“知道了。”
说罢无情的将包袱丢到了府外道:“你听清楚了,你外甥也不想管你了。
你还是快走吧,我这公主府庙小,容不下姨母这尊大佛。”
成主县君顿时慌张道:“不,不能,你怎么能赶我走呢?
我可是驸马都尉的亲姨母,我姐姐是驸马的亲娘
我们,我们家族可是皇室遗子,公主府又如何?
那里面也堂堂正正的住着我亲外甥,你这般驱赶长辈,可又是哪般规矩?
皇上就是这般纵容你不敬尊长的吗?”
成主县君瞪着猩红的双眼是万般不服
彭城公主冷哼一声道:“怎么?姨母莫不是还想进宫一趟去告我的状?
没错,我是要赶走你,你尽管去告去吧,看看皇兄还会不会再见你
怕是这次连皇宫的大门都进不去了吧?
既然姨母还不知何错,那也就不要怪我手下无情了。”
将成主县君带上马车,立即送她出平城
“是。”
两个侍从答应后便上前拉扯。”
“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放肆!你们放肆
我是当今驸马都尉的亲姨母,我姐姐是平阳长公主,我们母家是皇室宗室。
你们。你们放肆!
成主县君直到被拖到那车上还一个劲的挣扎叫嚣着。
彭城公主冷眼道:“无药可救!”
派上车夫,速速送她出城,又对两个丫鬟道:“你们二人跟着
别让她大喊大叫的成何体统,我公主府还丢不起这个人
出城之后你们二人再回来
“是。”
两个丫鬟答应后也跟着上了马车,马车驱动
两个侍从骑着另外的马匹在后护送。
彭城公主目光凌厉道:“终于是将这尊大佛送走了
转身回头却迎面撞上了王肃,王肃高挑的个头,皮肤白净
虽说算不上玉树临风,但是人也是请清爽爽,干净利落
王肃拱手道:“公主
看着王肃背着包袱和随身带着一柄长萧,彭城公主柔声道:”公子这是要?”
王肃客气道:“感谢公主的收留和帮助,在下不胜感激
只是没曾想到会给公主添了这么大的麻烦,还险些诬了公主清誉
在下实在是惭愧至极,公主府不便多留,这就要走了,还望公主珍重身体
彭城公主忙道:“走?你要走那里去?
你一人只身来到大魏,人生地不熟的,走到哪里不被人欺负
且我皇兄说了,会派人来带你进宫的
我皇兄最惜有才学和本领之人,定会给你一个施展抱负的机会
你若是觉得留在这里不方便,城郊外还有一处府邸是我平日里散心所居
不妨你就去那里吧,等着皇兄派人去接你,也好过你自己居无定所啊。”
不。”
王肃委婉拒绝道:“已经给公主添了不少的麻烦了,不敢再叨扰公主了
且如此添居此处就算公主不嫌,驸马也会多心,唯恐公主驸马有误会不合
在下还是自己先行离开吧,公主就不要再劝了
天大地大,哪里去不得,实在不行,还是可以回南齐的
毕竟家在那里,就当此番是来此游历了。
公主保重,也替在下谢过驸马这几日的收留之恩,告退了。
“王肃说罢,谦卑有礼的拱手离开
彭城公主怔了很久后才忙追上:“王公子!
我们?我们还会再见吗!”
王肃停顿了脚步道:有缘自会再相见。”
只留下这一句话后便大步离开了。
留下彭城公主在原地喃喃道:有缘?终究是无缘
否则也不会这么晚了才见到你,若是能一早便?”
彭城公主没有再说下去,望着王肃的背影独自感伤
慈安殿中殿门被打开,午后的一缕阳光瞬间照入殿内
宫人们端着药碗进入,太皇太后又是昏睡了很久后才醒来,言嬷嬷扶着她起身
倚靠在床榻,小心翼翼的从宫人手中接过药碗
此刻的太皇太后面色苍白,披散着头发,梳着一个中髻,没有了平日的威严和霸气
神色自若的看着殿外道:“出来太阳了,真好的阳光,许久没有见了。”
言嬷嬷也看向殿外后道,“是啊,这阳光一出来,倒也不觉得多冷了
言嬷嬷等人小心翼翼的伺候完太皇太后用药后
依旧是将一颗糖果喂进太皇太后嘴中
太皇太后叹了一口气道:“躺了这么多天了,此刻便是想出去晒晒太阳,也是走不动道了。”
言嬷嬷命宫人退下道:“那就不关殿门了,让您好好看看,感受感受
您好好养好病,何愁没有机会再见这般好天气呢
你可真真会打趣哀家。”
太皇太后慈祥的笑道:“说到底啊,你也是伺候了哀家大半辈子的人了
哀家跟宏儿说说,日后多多的给你些盘缠,出宫与家人团聚去
辛苦了这么多年了,也该好好享享福了。”
言嬷嬷也笑道:“您瞧您这记性,奴婢哪还有什么亲人,奴婢与您一样
当年北燕叛乱,原是有嫡亲哥哥和父亲母亲的
只是在战乱中无法两个孩子都顾及,父亲母亲一心护着哥哥,便是这般,我便与她们走散了
也没人回来再寻,没人寻就没人寻吧,我呀,就权当自己是一个孤儿就对了
后来被抓进魏宫中充奴,也是吃尽了苦头的
可是谁曾想能与您一同做事,更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泼天的富贵
您被封贵人后,居然还能记得我这个不足轻重之人,将我从掖廷接出
一路跟着您走到今天,我呀,知足了
太皇太后道:”你可是个可怜人,但你比哀家幸福多了
哀家年纪轻轻的就没了父亲母亲,都被北燕人杀了
那时哀家亲眼看着双亲死在了叛军的屠刀之下却无能为力
又与哥哥失散了多年才寻得团聚,你不一样,你还有机会
日后出了宫也是能将双亲寻上一寻的,落叶归根,好歹能有个归宿,
言嬷嬷眼带泪花道:“不寻了,这么多年了,说不定早已不在人世了
且我那哥哥又不一定愿意认我,白白给自己添烦恼,奴婢都想好了
哪都不去了,就在这慈安殿里守着,好好的看着这里
这样挺好,还不寂寞。
太皇太后也无奈道:“跟着哀家也是苦了你了,哀家这一辈子活的真是精彩
当年惩奸人,杀权臣,主朝政,理后宫,一桩桩,一件件啊
这几日一睡下,便是满脑子想着这些前尘往事,仿佛就如昨日一般清晰
想起了景帝,想起了闾后,想起了常太后,还有成帝
成帝是多么英明的一个君主啊,哀家还记得他封哀家为后时便说过
让哀家无论何时,都要善待他的所有的皇嗣,以贤和容理后宫
还有弘儿,他是最不听哀家话的孩子,还依稀记得他小时候多乖啊
一口一口的叫着哀家母妃,他是闾后的嫡长子,也是被成帝最看重的皇子
成帝尤其叫哀家护着他,哀家也做到了,将他带到自己身边亲自调养
也是当做成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对待了,可是,可是依旧是得不到他的真心和认可
弘儿他不知为何就那么痛恨哀家呢,到底不是血浓于水的生母
哀家也抱怨不得,只是夜深人静之时,却每每想起哀家那早夭的孩儿
他还没有满月,一场高烧就那么无情的将他带走了
那是哀家这一辈子最痛,最痛的回忆啊
若是那孩子没有死,若他还活着,若是。”
”太皇太后。”
言嬷嬷打断道:“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小皇子终究是与您无缘
下辈子说不定还会回来找您的。”
“下辈子?”
太皇太后惆怅道:“哀家累了,真的好累
三朝君子三朝臣,哀家是一天福也没享过,更没感受过普通百姓家的天伦之乐
成帝,弘儿,他们祖孙三代人都没将哀家当做自己人
都防了哀家一辈子了,都以为哀家会夺走他们的政权
你说哀家一个女子家要那政权做什么?
哀家只是想平平淡淡的过生活,有人知冷知热的疼着,便知足了
下辈子,下辈子再也不让自己这么累了,投胎到平常百姓家多好
言嬷嬷笑道:“那奴婢也随着您一道,再继续伺候您一场
太皇太后露出笑容道:“你呀你,怎么还讹上哀家了
昨夜梦到哥哥了,哀家给他说了,说一切都好,清儿脱离皇宫的束缚
在外面也算过上称心如意的生活,自由自在了,诞儿也当爹了,很是疼惜自己的孩子
宏儿也能独挡一面做,个人人称赞的好君主了,让他放心吧
哥哥他还说下面好冷,好冷,说他想哀家了
太皇太后自顾自的说着,而言嬷嬷早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流满面,老泪纵横
夜里深宫中天色异常,黑压压的一片乌云,令众人都诧异
白日还阳光晴好,怎么夜里就突然乌云密布,像是暴风雨前的沉闷
照容看了天气异常,忙叫宫人们关紧了门窗。
“娘亲?娘亲我怕。”
长乐公主穿着寝衣走到照容身边。
采青忙道:“娘娘,适才响了几声雷,公主便道不敢自己一人睡了
吵着闹着要来找您。”
照容怜爱道:“怎么了,长乐?”
长乐公主委屈道:娘亲,今夜我可以和娘亲一起睡吗,长乐害怕雷声。”
照容柔声道:“这样啊,当然可以,那长乐就和娘亲一起睡吧
娘亲抱着长乐,长乐就不怕了。”
长乐公主忙点头,扑进照容怀中
果真是没一会后,便风雨交加而至,听着外面的声音很是厉害
照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而怀中的长乐公主早已睡熟
一夜风雨,一夜寒凉,一场孤寂,彻底变天
第二日天才刚蒙蒙亮,便听得宫外吵吵闹闹的声音
照容还在熟睡中硬是被锦旋叫醒,也一同叫醒了长乐公主,众人皆是神色凝重
“怎么了?”
照容揉着惺忪的睡眼
锦旋慌张道:“娘娘快更衣吧,慈安殿传出消息,太皇太后快不行了。”
什么?”照容猛的起身惊醒
也来不及多想,忙给长乐公主也穿上衣服道:“长乐快,快收拾一番去看你皇嬷母”
长乐公主似懂非懂的还没听清楚什么事
便被采青等宫人伺候着起了床,简单收拾一番后,照容忙领着长乐公主冒着清晨
雨后的刺骨的寒凉赶往慈安殿
可就在刚要进宫门之际,便听得里面传出震耳欲聋的哭声
接着一个内监大声喊道:“太皇太后崩逝,太皇太后崩逝,太皇太后崩逝。”
内监三声话音落下,照容心如冰凉,呆呆的领着长乐公主走了进去
嫔妃们或自己,或带着皇嗣的都已赶到,齐齐的跪在地上哭泣着: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太皇太后。”
照容最后进入后扑通一声领着长乐公主跪下。
“皇上驾到!
皇上听到消息后才匆忙赶来
照容此刻最是关心皇上,因为在最后面忙回头看去
皇上在进入慈安殿后放慢了脚步
手扶着门槛,一步一步的缓慢移动着,神色是害怕,是震惊,是不愿相信
直到走进里殿,众嫔妃们自觉的给皇上让出一条道
皇上没有理会任何人,径直到了太皇太后床边
言嬷嬷早已经哭的泣不成声,由着宫人们搀扶着
其中一个宫人带着泪道:回皇上话,今早五更原是太皇太后服药时间,可是今日太皇太后却是怎么也不肯用药
一个劲的说着胡话,奴婢看着不对劲,忙请了太医来
可还没等来太医,太皇太后便一口血,一口血吐了出来,重重的倒下了,再也没能醒来。
太皇太后崩逝了。
徐太医等一干子太医也悲恸道:皇上节哀顺变
“皇祖母!”皇祖母!”
皇上此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喊道:皇祖母您醒醒
您睁开眼看看,朕是宏儿啊,宏儿来看您了
床上的太皇太后是紧闭着双眼,走的也算是祥和
“不好了太皇太后驾鹤西去了,太皇太后驾鹤西去了!”
慈安后殿内便有宫人通传
“什么?太皇太后崩逝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
众人皆跪地哭泣
此刻的冯昭仪正在抄录着今日要诵读的佛经,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突然一怔
抄录的笔落地,一脸的震惊,随后却无声的笑了起来
神色很是狰狞,冯昭仪笑着跑了出去
这一刻再也没有人拦着她,冯昭仪得到了彻底的自由和痛快
天已大亮,瑶光寺中照常做着早课,废后已经剃去了秀发
与着众尼姑们一道在佛堂中诵着经文。
突然一声,两声,三声
皇城方向传出三声敲钟之声,此乃国丧之音
废后突然睁开双眼,手也停止了敲木锤。
宫中丧报,冯太后崩逝,宫中丧报,冯太后崩逝
一个尼姑慌慌张张来报主持
废后听后瞬间跌坐在地,礼佛之物皆摔落在地
废后怔了几秒后,什么也顾不上多想,便冲了出去。
“哎。娘子你不能?”
便有尼姑要拦
却被主持阻止道:让她去吧
废后跑出院后,也不顾众人的目光朝着皇宫的方向重重的跪下
重重磕头到冰冷的地面上,大声的哭泣:“姑母。姑母。。
公元四九零年,权倾朝野,不可一世的女政治家冯太后在平城皇宫驾鹤西去
冯太后辅佐三代君王,一生主要成就垂帘听政,诛杀乱臣,鼎力扶持孝文帝改革迁都之法
制太和新制,谥号文明文成皇太后,病故,葬于永固陵
冯太后去世后,孝文帝悲痛欲绝,感念皇祖母养育辅佐之恩
特罢朝七日,依国丧之礼,厚葬冯太后
举城百姓,官员,后宫,皇子,公主皆诚心祭奠太皇太后,于七日后带领群臣后妃
拜谒太皇太后后才正式安葬。
第二日太皇太后懿旨传出,支持新政,废除北魏旧制,立子去母之政,生母可随子地位显贵
孝文帝此刻才真正的实现了自己亲政,再无任何约束